午的阳光从东窗爬西窗。
再到午后的阴影在地上拉得老长。
大殿里的人没敢歇过半刻。
执笔的小太监嗓子哑得像破锣。
每念一个数字都要清一次嗓子。
核账的小太监手指拨算盘拨得发麻。
指尖都磨出了红印。
王德站在一旁,腿都僵成了石头。
却连换个姿势都不敢。
案上的记录纸堆了厚厚一摞。
每一张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像一条条毒蛇,缠满了都察院十三年的“政绩”。
“公、公公,统计完了!”
终于,执笔的小太监扔下狼毫,揉着发酸的手腕。
声音里满是疲惫,却更藏着一种“不敢信”的惊悚。
张永“腾”地站起身,膝盖蹲得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一把抢过记录纸,眼睛死死盯着最末一行的汇总数字。
手指顺着字迹一个一个点过去,反复核对了三遍,连算盘都亲自拨了一遍。
确认数字无误后,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剧烈起伏。
总奏折一千二百八十七道。
联名奏折五百一十三道。
针对先帝的谏言折八百四十二道。
民生相关奏折四十七道。
涉及边防、吏治、财政的实际政务折三十六道!
这串数字像十二级惊雷,在大殿里炸得人耳膜发疼。
张永的手都发起颤来,指着“八百四十二道”那个数字。
声音都变了调:“十三年!整整十三年!”
“都察院把七成的精力,全用在‘怼皇帝’上了?”
“联名折占了四成,合着他们就靠抱团博名声?”
“关乎百姓死活的民生折,连四成都不到?!”
王德在一旁听得脸色惨白,腿一软差点跪下。
七成精力怼皇帝,三成精力办正事,这哪是都察院?
这是把朝堂当戏台子,把先帝当靶子啊!
“公公您再看这个!”
核账的小太监翻出一张记录纸,指着上面一行字。
“弘治七年五月,都察院御史李泰上折,弹劾先帝‘御花园种牡丹五十株,耗费人力三十工,请尽拔之’!”
“可同期河南蝗灾,蝗灾都啃到开封府了,都察院连一道问询折都没上!”
“轰”的一声,张永的怒火彻底炸了。
他猛地一拍长案,案上的墨锭“哐当”掉在地上。
墨汁溅了满地黑印,像都察院失职的污点。
“混账!一群混账东西!”
他气得吼声震得殿顶瓦片都发颤。
“拿着朝廷的俸禄,住着官府分的宅院,穿着绣补子的官服。”
“不想着查贪腐、救百姓,倒盯着皇帝的御花园、御膳桌挑刺!”
“百姓在地里啃树皮,他们在朝堂上写‘牡丹太多’。”
“边军将士冻得发抖,他们联名骂‘先帝见外戚’!”
“这哪里是言官?分明是一群吃饱了撑的搅屎棍!”
王德吓得魂都飞了,连忙扑过去扶地上的墨锭。
一边捡一边劝:“张公公息怒!息怒啊!”
“陛下让您统计,就是要查清这桩旧账!”
“陛下英明,定会给大明、给先帝一个公道的!”
他知道张永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人,这怒火里藏着的,是对先帝的不平,更是对都察院误国的痛恨。
张永深吸三口气,才把胸口的怒火压下去。
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陛下还在坤宁宫暖阁等着。
这些铁证早一刻送到陛下手里,都察院就早一刻被整顿,百姓就早一刻有盼头。
他抓过一张洒金宣纸,捡起地上的狼毫,蘸足了浓墨。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下统计结果。
每一个数字后面,都用朱笔重重圈出占比,红黑对比,刺得人眼睛发疼。
“总折一千二百八十七道;联名折五百一十三道,占比四成;针对先帝谏言折八百四十二道,占比七成;民生折四十七道,占比三成六;实际政务折三十六道,占比二成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