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汇总，他又在下方加了一段批注，字迹锋利如刀。

“注：针对先帝折九成以上为琐事，含御膳规格、御花园花木、召见外戚频次等。”

“民生折多为‘雨水调匀’‘麦收尚可’等空话，无灾荒、贪腐核查内容。”

“实际政务折仅涉及边防、吏治各十余道，且无后续跟进记录。”

“王德！找个明黄锦袋来！”

张永把宣纸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语气急切得像着火。

“陛下还在暖阁等着，耽误半刻钟都不行！”

王德哪敢耽搁，连滚带爬跑进内室，捧出一个绣着祥云纹的明黄锦袋。

这是装陛下密件的专用袋。

张永一把抓过锦袋，把统计条陈塞进去，揣进贴身的衣袋里，又用力按了按，确认不会掉出来，才转身就往殿外冲。

殿外的阳光正烈，刺得他眼睛眯了眯。

他没工夫遮眼，撩着朝服下摆就往宫道跑。

怀里的锦袋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那疼里藏着的，是八百四十二道琐事折的荒谬，是四十七道民生折的寒心，更是对陛下整顿吏治的期盼。

跑过御花园时，正撞见几个小太监在修剪月季枝。

张永一眼瞥见那丛开得正盛的月季，突然想起“牡丹五十株”的弹劾折。

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群废物言官！”

“正事半点不干，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倒是顶破天！”

修剪花枝的小太监吓得连忙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他们不知道这位张公公为何发怒，只敢死死贴着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永没心思理会他们，脚步没停，朝着坤宁宫的方向狂奔。

宫道上的青石板被他踩得“咚咚”响，像敲在都察院的丧钟上。

他脑子里全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

七成琐事折，三成六民生折，这就是都察院十三年的“功绩”！

他仿佛看到了弘治年间的河南百姓，捧着空碗跪在衙门外哭。

看到了边镇的士兵，裹着破棉衣在雪地里站岗。

更看到了陛下拿到这份统计条陈时，那双年轻却锐利的眼睛里，燃起的整顿之火。

“这样的都察院，早该治了！”

张永喃喃自语，脚步更快了。

坤宁宫的琉璃瓦已经映入眼帘，暖阁的宫灯亮得像一团火。

那是大明的希望，也是都察院的末路。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当这份统计条陈递到陛下手里时，一场席卷都察院的风暴，就要来了。

这场风暴，要刮掉言官博名的虚浮，要砸掉文官特权的保护伞，更要让都察院，重新变回替百姓说话的监察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