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档向来规整，每一年的奏折都按月份装在樟木箱里，贴上标签。

不到半个时辰，十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就被搬了出来，整整齐齐堆在司礼监大殿中央，像一座小山，樟木的清香混着纸张的陈味，弥漫在殿内。

“张公公，所有存档都在这儿了，每一年的都按月份排好了，您要不要点验一下？”

王德躬身道，语气恭敬得很。

他知道张永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更知道陛下的旨意绝不能打折扣。

“不必了，陛下催得紧，先统计再说！”

张永摆了摆手，叫来两个跟着自己多年的亲信小太监，都是识文断字、做事稳妥的。

“你们俩跟我一起查！小李子，你负责念目录册上的奏折内容，按陛下的类目分类；小安子，你负责记录数字，每一类都要记清楚，不许算错一个！”

“是，公公！”

两个小太监连忙应声，搬来三张方凳，围着最前面的樟木箱坐下。

小李子打开木箱，拿出一本泛黄的目录册，清了清嗓子就念了起来：“弘治元年正月，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奏——先帝御膳中羊肉过肥，请减食以惜民力；二月，都察院御史联名奏——宫墙涂料颜色过艳，有违节俭……”

张永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陛下的字条，一边听一边核对，时不时插话。

“这两条算‘针对先帝的琐事谏言’，记清楚；有没有民生相关的？比如正月河南雪灾，都察院有没有奏？”

小李子翻了几页目录，摇头道：“没有，正月到三月，全是琐事谏言，四月才有一道关于漕运的，还是说漕运官服颜色不对。”

“记下来！”

张永皱了皱眉，心里越发清楚。

陛下的猜测没错，弘治年间的都察院，果然把心思用错了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另一本目录册，加入统计的行列。

这份统计结果，是陛下整顿都察院的关键，容不得半点马虎，哪怕熬一整夜，也要做到分毫不差。

坤宁宫暖阁内，朱厚照终于放下了朱笔。

案上的《问刑条例》草案写满了批注，旁边还放着一本《都察院整顿方案》，从职责到考核，从监察范围到惩罚标准，条理清晰，字字务实。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宫道上的灯笼只剩下零星几盏，司礼监方向却依旧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

那是张永他们还在统计。

朱厚照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窗缝，清冷的夜风裹着司礼监的灯火气息飘进来，他眼神越发坚定。

都察院的“遮羞布”，该撕下来了。

那些盘踞多年的积弊，也该彻底清除了。

正德新政，不仅要整吏治、育人才，更要让每个朝廷机构都回归本位，真正为大明、为百姓办事。

他抬手摸了摸窗棂上的雕花，指尖冰凉，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用不了多久，张永就会带着统计结果回来，而那时，就是他对都察院动手的时刻。

这一次，他要让整个朝堂都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本位”，什么叫“为百姓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