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他眉头紧紧皱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闷得喘不过气。
他想起自己在暖阁里看过的那些“民生奏折”。
言官们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无一例外都写着“百姓安居乐业,赋税无拖欠,地方官吏清廉”。
可眼前这些百姓的切身遭遇,却像一把把锋利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让他疼得发麻。
他不禁思索,京师乃天子脚下,百姓都过得如此艰难。
那偏远州县的百姓,岂不是更要遭受层层盘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浑身发冷,连热茶的温度都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
他再次压低声音,对张永说道:“张永,接着记。”
“通州至京城朝阳门,差役私收过路费,领头者蛮横,推搡货郎;城郊菜农,儿子被菜行头强压白菜价,殴打致伤,白菜被抢。”
“每一条都记清楚,名字、地点、事件经过,能问的都问明白,一个字都不能错!”
他特意加重了“一个字都不能错”几个字,眼神里满是坚定。
“是,陛下!”
张永连忙应道,声音恭敬而急切。
他起身,装作去柜台添茶水,脚步沉稳地走到那几桌百姓旁边,微微俯身,语气谦逊而诚恳,像是在打听生意门路:“几位大哥,刚才听你们说的这些事,都是近几日发生的?那菜行头和收过路费的差役,都叫什么名字啊?我下次进货也好避开。”
短打汉子见他面善,又穿着普通布衣,不像官府的人,心中的防备便放下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近几日!那菜行头姓黄,人送外号‘黄老虎’,在城郊菜行里说一不二,连官府的小吏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货郎也补充道:“收过路费的差役,领头的姓赵,大家都叫他‘赵扒皮’,天天在朝阳门那儿拦货郎、收过路费,好多做小生意的都被他坑过,却没人敢告。听说他背后有人撑腰!”
张永一一记在本子上,连“黄老虎”“赵扒皮”这样的外号都没漏掉,还特意标注了“朝阳门”“城郊菜行”等具体地点,记录得格外认真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回到座位时,小本子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百姓的血泪,沉甸甸的。
茶馆角落里,一个穿粗布裙的妇人抱着熟睡的孩子。
孩子的小脸冻得通红,她用自己的棉袄紧紧裹着孩子,小声跟旁边的妇人抱怨:“孩子他爹在城里的铁匠铺打铁,上个月铺子被‘消防吏’查了,说‘铁器堆得太乱,有火灾隐患’,张口就要罚二百文,不给就封铺子!”
“其实就是想讹钱!隔壁的铺子堆得比我们还乱,给了那消防吏五十文,就啥事没有!我们实在拿不出二百文,孩子他爹跟他们求情,还被骂了‘穷鬼’,最后只能把家里仅有的一袋米抵了罚款,现在一家人只能喝稀粥度日!”
妇人说着,眼圈红了,怕吵醒孩子,只能强忍着眼泪。
“我家也是!”
另一个妇人连忙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人听见:“我男人开了个小杂货铺,每月都要给‘街长’送两斤肉、一壶酒,不送就天天来查卫生,一会儿说货摆得不对,一会儿说账本不清楚,折腾得没法做生意!上个月我男人实在没钱买酒,街长就带人把铺子的门板卸了一块,说‘不送就天天来卸门板’,我们只能东拼西凑买了酒送过去,才安生了几天!”
朱厚照听到这些,手指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京师的基层官吏,竟借着“冬防捐”“消防检查”“卫生督查”等各种由头,如此肆无忌惮地搜刮百姓,苛捐杂税、敲诈勒索,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
而这些事,在朝堂上的奏折里,竟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及,言官们要么被蒙蔽,要么就是故意捂着不报,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如同睁眼瞎一般,对百姓的苦难一无所知。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不解和愤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怎么没人上奏?”
“都察院的言官,平日里盯着朕的衣食住行不放,怎么就看不见百姓的这些疾苦?”
那疑问里,既有对言官的质疑,也有对自己“失察”的自责。
张永在一旁低声回道:“陛下,怕是基层官吏互相勾结,捂着不报;也可能是百姓怕被报复,不敢告官。毕竟这些作恶的官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