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灶君姥爷(3 / 3)

村长听得脊背凉:“找……找吃的?它吃啥?”

五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它吃的是‘日子’里的那点烟火气,吃的是灶头上那份‘人气’。

现在它饿狠了,沾不着人气,就开始沾人身上的‘活气’了。

那锅底的灰,就是它舔过留下的哈喇子。

那晚上的响动,是它在摸找吃食。

等它摸熟了门路,下次再进去,摸的就不一定是灶台了……”

村长腿一软,差点跪下:“五婆,救命啊!

这……这可咋办?”

五婆沉吟半晌,缓缓说道:“送神送不走,只能喂饱它。

但不是一家两家的事。

你们得替它‘补祭’。”

按照五婆的吩咐,就在老陈头死后的第二个七天,夜里,全村行动了起来。

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灶台前摆上一碗生米,米上插三炷香。

不许点灯,不许有光亮,不许有人出声,更不许偷看。

所有人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卧房里,用被子蒙住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

那晚,村里静得可怕,黑得渗人。

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声狗吠,连风都停了。

整个村子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家也不例外。

我和爹娘挤在炕上,用厚棉被蒙着头,大气不敢出。

被窝里满是汗水和恐惧的味道。

夜,死寂死寂,心跳声像打鼓一样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憋得快窒息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

是一种……拖沓、粘滞的摩擦声。

极其缓慢,从院门口响起,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向堂屋门口。

我的血都凉了。

爹娘的手在被子下死死攥在一起,抖得厉害。

那声音到了门口,停住了。

紧接着,我们听到了厨房门轴极其轻微、干涩的转动声——“吱呀……”

它进去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们拼命缩成一团,祈祷着,恨不得钻进炕缝里去。

厨房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没有摸索,没有翻找,死一样的寂静。

但这寂静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更久。

那拖沓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出了厨房,穿过院子,渐渐远去,消失在冰冷的夜色里。

直到天快亮了,村长才挨家挨户敲门,声音嘶哑地喊:“没事了!

出来了!”

人们战战兢兢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厨房。

灶台前,那碗生米还在。

但插在上面的三炷香,烧得只剩下一点点灰白色的香灰,整齐地落在碗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气飞快地吸尽了。

米粒变得干瘪、灰暗,仿佛所有的精华都被抽走了。

更让人头皮麻的是,光滑的水泥地上,从灶坑口一直到碗边,清晰地印着一道歪歪扭扭的、灰黑色的痕迹,像是有什么湿漉漉、沾满灰烬的东西,从灶眼里爬出来,爬到了碗边,又原路爬了回去。

自那以后,村里的怪事果然再没生过。

生活恢复了平静,但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家家户户祭灶更加虔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厨房,这个原本充满烟火气和温暖的地方,在夜深人静时,总会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

尤其是腊月二十三的晚上,很多人家都会早早熄灯睡觉,灶台上,总会多摆上一碗清水和一碗生米。

老陈头的房子很快塌了,成了村里禁止孩子靠近的禁地。

只有那口黑黢黢的老灶还立在一片废墟中,灶口黑深深的,像一张永远饥饿的嘴。

后来我离家读书工作,很多年过去了。

每当夜深人静,尤其是在陌生的厨房里,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拖沓的摩擦声。

我渐渐明白,最深的恐怖,并非来自青面獠牙的鬼怪,而是源于一种被彻底遗弃后、源自古老烟囱与砖石深处的饥饿。

那种饥饿无法被现代灯火驱散,它蛰伏在人类炊烟升起的最初记忆里,静静地等待所有供奉的遗忘与熄灭。

它提醒着我们,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一些古老的契约或许仍在暗处延续,一旦香火断绝,那些被岁月尘封的“东西”

,便会沿着灶台,再次摸回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