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师父”
,如同平地惊雷,彻底炸碎了工坊内所有匠人心中最后的矜持与傲慢。
郭宗匠,这位在大周军工界泰山北斗般的人物,此刻正以最谦卑的姿态,五体投地,跪在我的面前。
他浑浊的老泪打湿了身前的尘土,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折服,是任何权势都无法换来的。
我没有立刻去扶他,而是迎着那近百双瞬间变得灼热、狂信的目光,平静地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无比的“威望”
。
我知道,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立威,已经完成。
接下来,便是要将这份威望,转化为最极致的生产力。
“郭宗匠,请起。”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神机营的宗匠,而是这座‘兵工厂’的总管。
我需要你的经验,来约束和调配这里的所有人。”
郭通激动地浑身一颤,他没有起身,而是重重地又磕了一个头:“弟子……领命!”
随后,在幕玄辰默许的眼神下,我走到了工坊中央那片最开阔的空地上。
匠人们自地围拢过来,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在仰望神只。
“诸位都是大周技艺最高的匠人,”
我环视众人,声音冷冽,“你们过去打造一柄宝剑,需要十天;制作一张好弓,需要一月。
你们为此感到骄傲,认为慢工出细活,是为匠心。”
不少匠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恪守了一辈子的信条。
我的话锋猛然一转,变得森寒无比:“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骄傲,你们的匠心,在即将到来的国难面前,一文不值!
当蛮族的铁骑踏破长城,当遮天蔽日的兽潮淹没我们的家园,你们一个月打造出的那柄宝剑,能杀几个敌人?!”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刚刚燃起的狂热之上。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迷茫与羞愧。
“我不需要你们的匠心,我需要的,是你们的‘手’!
是绝对服从的、最有效率的手!”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消化的时间,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叠新的图纸。
那是我在回京路上,根据现有条件,连夜赶制出的生产流程图。
“从现在起,所有人打散重组!”
我将图纸狠狠拍在身旁的木桌上,出“啪”
的一声巨响,“我们将要制造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东西——箭矢!
破甲重箭!”
“我将箭矢的制造,拆分为十二道独立工序!”
我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迅划出区域。
“第一组,选材削杆!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雕龙画凤的大木匠,还是制作传世古琴的宗师,从现在起,你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硬木,削成长度、粗细完全统一的箭杆!
不合格的,全部当柴烧!”
“第二组,烘干矫直!
用火烤,用模具压,我要每一根箭杆都笔直如线!”
“第三组,制羽!
选取最坚韧的鹰羽,裁剪,黏贴!
角度、长度、数量,都必须和我图纸上标注的一模一样!”
“第四组,锻造箭头!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打玄铁重剑的,还是造锁子甲的,现在,你们只有一个任务,用最快的度,锻造出这种三棱破甲簇!
形制、重量、血槽,分毫不能差!”
……
我一道道命令下去,将整个箭矢的生产流程,彻底肢解。
削杆、制羽、造簇、开槽、配重、淬火、组装……每一道工序,都分配了专门的人手。
过去那种一个工匠从头到尾负责一件武器的模式,被我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彻底颠覆。
匠人们都听傻了。
让他们这些身怀绝技、在各自领域足以开宗立派的大师,去做这种枯燥、重复、毫无技术含量的“零件”
?
这简直是对他们毕生技艺的侮辱!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与不满的窃窃私语。
“秦……师父,这……这不是胡闹吗?让王铁臂去削木头?他那双手是用来锻打‘鱼鳞纹’宝刀的啊!”
“是啊,这也太……太大材小用了吧?我做了三十年弓,你现在让我只负责给箭杆开个槽?”
郭宗匠眉头一皱,正要呵斥,我却抬手制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