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如同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寂静的松林雪夜之中。它驱散了迷茫,斩断了退路,也为我们这条注定孤独的王者之路,立下了第一块染血的基石。
然而,豪言壮语无法填饱辘辘的饥肠,更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风。
当那股支撑着我们的决绝之气,随着体力的急剧流失而渐渐消退时,最严峻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们彻底淹没。
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任何可供替换的温暖衣物。幕玄辰的伤口在低温下开始隐隐作痛,而我在冲出皇城时所受的内伤,也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京城回不去了。北方,是靖王爷天罗地网般的追兵。我们唯一的生路,只有向南。
可“南”,是一个何其笼统而遥远的方向。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幕玄辰的声音因寒冷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他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袍内衬,笨拙却仔细地将我的手包裹起来,试图留住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追兵的斥候,很快就会搜索到这里。”
我点点头,挣扎着从雪地上站起来。每动一下,身体都像是要散架一般。
我们相互搀扶着,像两只在暴风雪中迷途的孤狼,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南方挪动。不敢走官道,只能在崎岖的山林间穿行。裸露的皮肤被尖锐的树枝划出一道道血痕,很快又在严寒中麻木。
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当我的意识都开始因寒冷与疲惫而模糊时,幕玄辰忽然停住了脚步。
“前面……有间破庙。”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层层叠叠的林木掩映下,我隐约看到了一个倾颓的屋檐轮廓。
那是一座早已被废弃的山神庙。神像倒塌了半边,蛛网与尘土结成了厚厚的帷幔,四壁漏风,屋顶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破洞,冷风夹杂着雪花,毫不留情地灌进来。
但对此刻的我们而言,这里,已是天堂。
幕玄辰寻来一些尚算干燥的枯枝,又从怀中摸出了最后几枚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跳动的火焰,终于带来了这逃亡第一夜里,第一丝真实而宝贵的暖意。
我们依偎在火堆旁,谁也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检查着我的伤势,而我,则怔怔地望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
那张曾经让京城无数贵女为之倾倒的、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与疲惫。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嘴唇干裂起皮,曾经光华流转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一口古井,所有的悲恸、愤怒与仇恨,都沉淀在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之中。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在朝堂上与群臣辩论的太子,也不是那个会在我面前偶尔流露出脆弱与依赖的宸王了。
他变了。
那场宫变,那场以帝王之命为代价的惨烈逃亡,像一场最残酷的淬火,将他身上最后一点属于“储君”的圆润与天真,彻底剥离,锻造成了另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王者的锋锐与沉凝。
“秦卿。”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看我,依旧凝视着那跳动的火焰,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话:“大齐的太子,幕玄辰,已经死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死在了天极殿,死在了他父皇的怀里。”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从我们逃出京城的那一刻起,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无家可归、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王。”
孤王。
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却又蕴含着一种破而后立的、无可阻挡的力量。
我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我知道,此刻的他,需要的不是同情与抚慰。
我缓缓地坐直了身体,理了理自己散乱的思绪,用同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郑重的语气,回应着他的新生。
“那么,我的王,”我看着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您的智囊,已经为您规划好了第一步。”
幕玄辰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他终于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没有给他惊讶的时间。我从他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份在逃离时顺手塞进来的、残破不堪的全国舆图。这是我们身上唯一能指引方向的东西。
我将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