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驿站命案(1 / 2)

长江呜咽,寒风凛冽。

海瑞的官船离白垣驿码头还有三里,那无形的压迫感已然席卷了整座驿站和它依附的县城。

官吏、商贾、士绅乃至平头百姓,都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了喉咙。

海青天的威名早已越了官场,深入了江南市井的骨髓。

驿站正堂。

昨夜几乎没合眼的驿丞佝偻着背,正最后一次催促着吏员将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卷宗、凭证捆扎装运,准备直接移送巡抚随行人员。

空气凝重得能挤出水珠,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和纸张摩擦的簌簌声。

一个年轻的书吏抱着厚厚一摞册子踉跄了一下,最上层的几本“哗啦”

散落在地。

那正是江南布政使司历年签、涉及白垣驿辖区的赋税蠲免令文副本!

书吏脸色煞白,慌忙扑下去收拾,手忙脚乱。

驿丞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些印着大红官印的文书,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疯狂闪烁了一下。

这些玩意,平日里是恩典,眼下,却成了阎王爷的催命符。

徐阁老的人要他“秉公”

,高大人的人要他“查实”

,姚知府要他“原样上交”

……

夹在中间的小驿丞,骨头都要被碾碎了。

“莫慌。”

老驿丞的声音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沙哑得惊人,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走过去,亲自弯腰,动作缓慢地,将那几本文书一册一册捡起来,轻轻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土,小心翼翼地码放回那堆等待装运的卷宗之巅。

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他直起腰时,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旁边一个眼尖的老吏连忙扶住。

老驿丞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满屋神情惶惑的吏员,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

没人注意到,他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在宽大的袍袖底下,痉挛般地死死攥着袖子里的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包里面的东西,在这样寒冷的天里,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应天府衙。

姚学闵如坐针毡。

他在等。

等驿站的消息,等巡抚的行踪,更在等一个决定——他手中那份要命的底单。

那是府衙历年“协助”

朝廷大员或地方士绅,在白垣驿辖区内“变通”

税赋征收的凭证缩影,记录着无数台面下、沾着油污的勾当。

其中几条,若让海瑞查实,他姚学闵百口莫辩。

私信里的“稳妥持正,明哲保身”

像魔咒一样箍着他的脑袋。

销毁?海瑞若深究驿站账目,现断档和涂改,必疑府衙干预,自己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

上交?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些变通账目里,可是有徐阁老一个远房侄儿的庄子名字!

还有高大人当年一个心腹门生“特批”

的缓征文书……

冷汗浸湿了他的内衫。

门被无声地推开,心腹幕僚悄然闪入,附耳低语几句。

姚学闵浑身剧震——驿站的老驿丞,半个时辰前被人现倒在了后衙马厩旁的小屋子里,气息全无!

“是…是急症?”

姚学闵的声音都在抖。

“看着像……但死前一刻钟,他遣散了屋里所有人。”

幕僚的声音更低,带着寒意,“有人听见他似乎在低声念叨……‘报应’……桌上,有一小包刚拆开的药粉……”

姚学闵眼前一黑,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人不是他杀的,甚至未必是徐阶或高拱任何一方指使!

这很可能是一个小人物,在绝望的重压下,自己选择了彻底解脱!

用最卑微的自尽,无声地撕开了这巨大罗网的一角!

这个小卒子的死,成了压垮他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姚学闵脸上那点侥幸的挣扎终于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灰败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过案头那份记录了“变通账”

核心机密的底单,不是销毁,而是颤抖着拿起笔,在边角处匆匆写下几个字,连同府衙加盖的大印一起封入一个厚皮袋中。

“备马!”

姚学闵的声音异常干涩,“我要立刻……去见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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