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八年,元月廿三日申时,广宁右屯卫城。
城头的朔风带着哨音,卷起残雪。卫定方伫立在南门城楼,甲胄上凝着寒霜,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外铅灰色的原野。
东夷兵马仍在,如同盘踞的兽群。
两日!
他心中默算,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垛口上划过。城中粮秣已见仓底,六千四百石粟米,撑不过两天。若两日后仍被困孤城,无需东夷刀兵,饥饿便能扼杀这座堡垒。腾骧卫……算脚程,早该到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深藏在他沉静如渊的眼眸之下。
申时刚过,东门外黑压压的军阵率先有了异动。不是集结攻城的锋矢,也非拔营撤军的从容。兵马似在缓缓蠕动丶调整,阵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卫定方剑眉紧蹙。撤军?不该是这般模样。攻城?更无此等章法。他紧盯着那片蠕动的铁流,试图从尘埃的轨迹丶旗帜的指向中,解读出敌人的真实意图。
「报!」南门守军疾奔而至,「禀总戎!南门外敌军亦有异动!」
卫定方目光陡然锐利,不再迟疑,大步流星转向南门城楼。寒风灌入甲叶缝隙,带来刺骨的冰凉。当他再次俯瞰,视野豁然开阔。
只见南门方向,原本列阵的东夷兵马,此刻正以严整的阵型缓缓向北移动,旗帜低垂,人马有序。紧接着,北面丶东面的军阵也相继开始后撤。不是溃散,而是有计划的退兵!
那先前东门的异动,正是其收缩撤离的前奏!
悬在心头巨石骤然一松,但旋即被更深的疑虑取代。是震慑生效?还是另有图谋?然而,无论原因为何,眼前的退却是真实的。
卫定方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紧绷数日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喘息。粮道,有希望了!
就在这心神稍弛的瞬间,「轰隆隆隆……」
一阵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闷响,如同地底涌动的惊雷,自西边天际滚滚而来!不同于东夷轻骑的迅疾蹄音,这声音更厚重丶更磅礴,带着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如同大地在震颤!
卫定方猛地转身,迎着西沉的斜阳望去!
刺目的金光泼洒在辽阔的原野上,将地平线染成一片熔金般的赤红。就在那金红交织的尽头,一道钢铁洪流骤然涌现!
玄色的铁甲在落日馀晖下反射出冰冷而沉重的光泽,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密集如林的枪矛,斜指苍穹,锐利的锋刃跳跃着血色的光点。
一面巨大的明黄色龙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招展,如同撕裂暮色的闪电,上面两个遒劲的大字在夕阳下灼灼生辉:腾骧!
是王师!是盛京开拔的腾骧卫精骑!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猛烈撞击着卫定方的心房!那不是单纯的狂喜,而是二十载戍边血火淬炼出的老将,在绝境深渊边缘,骤然看到援军旌旗时,那混杂着巨大释然丶死里逃生的悸动丶以及瞬间卸下万钧重担后几乎令人虚脱的复杂洪流!
坚毅如铁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紧握刀柄的手掌竟有些发颤。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那深沉的疲惫似乎被这铁血洪流冲刷去一层,只剩下更坚硬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城中有救了。
城下,正有序撤离的东夷军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