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灼热,变得温煦而绵长,透过济世堂敞开的门扉,在青石地面上投下大片慵懒的光斑。林安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看诊的老妇人,仔细将药方交到她手中,又叮嘱了几句煎药的注意事项。待老人蹒跚离去后,他抬头望了望堂外日头倾斜的角度,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诊桌,将笔墨归位,又检查了一下药柜,确认无误后,便锁好了济世堂的门,信步朝镇东头的翰墨斋走去。秋日的风吹在身上已有几分凉意,但阳光依旧暖融融的,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始为晚市做准备,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一派安宁的市井景象。
不多时,翰墨斋那熟悉的匾额便映入眼帘。学堂尚未放学,门前颇为安静。林安正欲在门外石阶上稍候,却见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提着个竹篮从侧门走出,正是钟老秀才的夫人。
钟老夫人见到林安,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停下脚步招呼道:“林先生,来接小草了?”
林安连忙上前两步,拱手为礼,微笑道:“老夫人安好。正是,学堂快散学了吧?”
“还有些时候呢,”钟老夫人笑道,“里面正上着课。你若是无事,不妨进去瞧瞧?从这边侧廊过去,窗户边就能看到,小心些别惊扰了孩子们便是。”
林安闻言,心中微动,确实想看看小草第一日上学的情形,便谢过钟老夫人,依着她指的方向,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学堂侧面的回廊下。
还未走近,一阵稚嫩却整齐的读书声便随风传来,那是《三字经》的句子,声音参差不齐,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气。林安放慢了脚步,几乎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敞开的雕花木窗。
窗内,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学堂。十来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正端坐在各自的桌案后,摇头晃脑地跟着前方的钟老秀才诵读。钟老秀才手持书卷,踱着方步,声音抑扬顿挫。
林安的目光在那些小脑袋上扫过,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靠窗那个虎头虎脑、读得最大声却偶尔会念错字的,是镇上刘屠夫家的小儿子;中间那个坐得笔直、神情格外认真的小姑娘,是周镇长家的远房侄女;后排那个趁先生转身,偷偷用笔戳前面同伴后背的调皮小子,是陈婆婆豆腐坊的孙子……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在镇上常见到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亲人,不少也曾是他的病人。看着这些熟悉的稚嫩面孔此刻如此正经地捧着书本,林安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仿佛看到了清水镇未来一代的模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靠前排的一个瘦小身影上。小草穿着那身醒目的藕荷色衣裙,梳着整齐的丸子头,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摊开的书页上。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努力跟着大家一起念诵,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磕磕绊绊,明显是跟不上大多数孩子的进度,但她的小脸上却满是专注,眼睛紧紧盯着书上的字,仿佛要将那些陌生的符号都刻进脑海里。偶尔钟老秀才念到一个她似乎认识的字,她的眼睛便会微微一亮,声音也会稍稍大上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林安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小草认真而略带紧张的小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几日来心中的担忧与牵挂,在此刻化为了无声的欣慰与感动。他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正在努力地、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试图融入这个对她而言全新的、充满未知的环境,试图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钟老秀才放下书卷,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慢悠悠的语调说道:“好了,今日的功课就到这里。温故而知新,回去后,今日所教篇目,需诵读十遍,明日抽查。散学——”
随着钟老秀才话音落下,学堂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孩子们发出一阵小小的、压抑的欢呼,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书本笔墨。
林安这才从窗边显出身形,对着学堂内温声唤道:“小草。”
正低头小心地把毛笔放进笔袋的小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窗外的林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两颗小星星。她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胡乱将东西塞进林安给她准备的小布包里,然后像一只归巢的乳燕般,迫不及待地绕过桌椅,小跑着奔向门口的林安。
“师傅!”她跑到林安身边,仰起小脸,声音里带着一天未见的依赖和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
“嗯,我们回家。”林安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小布包,另一只手牵起她的小手。
这时,其他孩子也陆续收拾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