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单间的空气凝滞而潮湿,弥漫着廉价沐浴露和消毒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黄毛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砸灭了刘乐黎心底残存的微弱侥幸。
没有退路。
要么猎杀,要么被猎杀。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里曾握住一块储存着毁灭性数据的硬盘,如今只剩虚无。
而更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回响”
似乎正沿着神经末梢细微蠕动。
“设备……旧设备……不能联网……”
黄毛靠在墙上,闭着眼,像是梦呓般重复着,额角的纱布渗出新的血点,“中关村……老电子市场……地下层……那些卖二手破烂和拆机件的摊位……”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疲惫和伤痛拖入了昏睡,呼吸变得粗重而不规则。
刘乐黎不敢睡。
他睁着眼,听着隔壁房间模糊的水声和谈话声,听着窗外北港城永不停歇的低沉轰鸣。
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
公司的人,或者别的什么,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甚至可能,某个路人的手机,某个街角的摄像头,都会突然成为那双冰冷眼睛的窗口。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令人心慌。
龙鳞大厦方向的天空,是统一的、毫无异常的灰白色。
那场几乎吞噬一切的灾难,仿佛被这座城市强大的消化能力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痕迹,连一点传闻都没留下。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扫过街对面一家灯火通明的网吧招牌,扫过行人手中亮着的屏幕,扫过楼顶闪烁的基站信号灯……一种莫名的、微弱的悸动,像心电图上的杂波,在他感知的边缘一闪而过。
不是同步。
更像是……共鸣?对某种残留频率的无意识感应?
他猛地缩回手,拉紧窗帘,后背渗出冷汗。
那个残渣。
它还在。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着,像幽灵一样飘荡在这座城市的电子海洋里。
时间缓慢流逝。
黄毛在昏睡中不时抽搐,出痛苦的呻吟。
天快黑时,黄毛才再次醒来,眼神稍微清明了一些,但虚弱依旧。
“得走了……这里不能久待……”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
“你这样能行吗?”
刘乐黎扶住他。
“死不了……”
黄毛咬着牙,“趁现在天黑……去中关村……搞设备……”
两人搀扶着,像两个重病号,踉跄地走出澡堂,融入北港的夜色。
中关村老电子市场早已不复昔日繁华,但地下层依旧如同一个巨大的电子坟墓,充斥着焊锡、灰尘和元器件老化特有的焦糊味。
狭窄的通道两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电脑主机、服务器机箱、显示器残骸,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板卡和线缆。
几个摊位还亮着灯,老板们大多神情漠然,看着手机,对零星顾客爱答不理。
黄毛对这里似乎很熟,他压低帽檐,遮住脸上的纱布,凭借记忆在一个个摊位间穿梭,用极低的声音和老板交谈,掏出最后一点皱巴巴的现金,换回一些看起来锈迹斑斑、奇形怪状的零件:一块没有风扇的老旧cpu,几条不同型号的内存条,几个电容鼓包的电容器,一块屏幕有裂痕的便携式示波器,还有一堆杂乱的线缆和工具。
最后,他在一个堆满废旧军工电子设备的角落摊位前停下脚步,目光盯上了一个体积不大、金属外壳厚重、带有几个老式旋钮和bnc接口的古怪设备,上面模糊地印着“宽带射频放大器”
和“-4oc+7oc”
的字样。
“这个……”
黄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摊主是个眼皮都懒得抬的老头,报了个价。
黄毛艰难地讨价还价,最终几乎花光了他们所有的钱,才把那沉甸甸的铁疙瘩抱进怀里。
“这有什么用?”
刘乐黎低声问,帮着拿起其他零件。
“放大……和捕捉……”
黄毛喘着气,眼神亮,“捕捉那些……正常人感觉不到的……微弱信号杂波。
希望它还能用。”
他们抱着这堆“破烂”
,不敢停留,迅离开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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