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银杏未落(2 / 5)

终坠 久叙 4772 字 15天前

上,正贴着地板被风拖动,一下又一下,像试图爬回她的床。她抓住叶柄,叶子在她指间挣扎,叶脉凸起,像老人手背的青筋。她忽然害怕它真的会爬走,于是把它重新夹进《五三》,夹在最厚的《辛丑条约》章节,让条约的铅字成为它的牢笼。

    叶子安静下来,黑暗重新合拢。她侧卧,脸朝向墙壁,墙壁的凉意一点点渗进脸颊,像给皮肤敷上无形的冰膜。冰膜渐渐扩张,从脸颊到颈侧,从颈侧到肩窝,再到整条手臂。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块人形的冰,冰里冻着无数细小的裂缝,每一条都写着“712”。只要再轻轻敲一下,她就会碎成粉末,风一吹,就散在黑暗里,连声音都不会有。

    她等待那一下敲击,却先等到的是脚步声——

    不是走廊,不是隔壁,是黑暗最深处,极轻,极慢,像赤脚走在棉花上。一步、两步、三步……节奏与她的心跳逐渐重合,像有人在背后模仿她的呼吸。她屏住气,那脚步也停;她吐气,那脚步跟。她忽然想起生物课老师说的“同步现象”:两个钟摆挂在同一墙壁,久了会不自觉对齐。她现在就是那个钟摆,而另一个钟摆,正踩着她的节奏,从黑暗深处朝她走来。

    她不敢回头,因为知道回头也看不见。她把额头死死抵在墙上,让凉意扎进眉心,用疼痛证明自己仍在原地。脚步声却在靠近,近到仿佛贴在她脊背,近到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度——比黑暗更冷,比铁锈更涩。她忽然明白,那不是什么陌生人,那是她自己,是凌晨四点被放大、被剥离、被具象化的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来找她交换位置:只要她点头,对方就会走进她的身体,而她将永远留在黑暗里,成为那道脚步的回声。

    她点头了——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头是否动了,只是一种极轻极轻的“咔”在颈椎里响起,像最后一道锁被打开。黑暗瞬间变得柔软,像潮水漫过头顶,她却不再挣扎。她听见身体内部传来“沙——”的一响,像银杏叶终于落地,像冰膜终于裂开,像墓碑上的字终于被风抹平。然后,一切归于安静,安静得连航空灯都忘了闪烁。

    四点零七分,黑暗重新呼吸,帘缝透进一线极淡的蓝。床上的人仍保持着侧躺的姿势,额头抵墙,双手交叠,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只是,她的呼吸变得极轻极轻,轻到仿佛有人已经替她接过这场漫长的值守。黑暗里,那线蓝慢慢扩大,像给黑夜换上一枚新的瞳孔——瞳孔里,一片银杏叶正无声地飘落,叶柄朝下,叶尖朝上,像一把合拢的刀,又像一盏熄灭的灯。

    四点零八分,航空障碍灯闪了第二十一下,频率终于恢复。黑暗继续,晨光继续,值守继续。只是,再没人知道,刚才那极轻的“咔“声,是骨头,还是锁,还是黑夜本身裂了一道缝。

    她维持着那个侧躺的姿势,额头抵墙,直到黑暗里传来砧子压得低低的嗓音——

    “简忧,你醒着吗?”

    帘子被掀开一条缝,砧子带着牙膏味的呼吸探进来。简忧没动,只把交叠在腹前的手指松开一根,示意自己听见了。

    “做噩梦?”砧子用几乎气音的音量问。

    “没。”简忧终于出声,嗓子像被砂纸擦过,“只是……提前醒了。”

    砧子沉默两秒,把帘子又掀高一点,让走廊灯那点子惨白透进来:“四点十分,你再睡也只剩一小时,不如去洗个脸?我陪你。”

    简忧本想摇头,可身体先一步坐起——她需要一点声音,一点活人气。她点头,砧子立刻把外套披到她肩上,动作轻得像在拆炸弹。

    盥洗室空无一人。顶灯老旧,总是先闪三下才肯亮。简忧盯着那三下闪光,心里跟着默数:一、二、三——灯亮,像舞台开幕。砧子把水龙头开到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