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王杨渥曾经坐过的,那象徵著淮南最高权力的王位。
这番姿態,其心昭然若揭!
大殿的左右两侧,同样密密麻麻地矗立著一排排顶盔贯甲的刀斧手,他们目光凶恶,如狼似虎地盯著刚刚进殿的眾人。
等眾人都到齐了,张顥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猛地扫视全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喝问:“嗣王已经去世,如今群龙无首,国中动盪。这节度使府,应当由谁来主持大局”
他问了第一遍,无人应答。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眾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他又加重了语气,问了第二遍,殿中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將佐们或低头不语,或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与他对视。
当他问到第三遍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气,按在剑柄上的那只手,指节根根凸起,青筋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
“我再问一次,谁可主持大局!”
没有人敢回答。
在这种刀斧环伺、生死一线的情况下,谁敢说个“不”字
但同样,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去拥立这个弒君的逆贼。
张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的目光越过噤若寒蝉的眾人,死死地盯住了站在人群中,始终低著头,仿佛入定了老僧一般的徐温。
他心中的愤怒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
徐温!
你这个老狐狸!
他原以为,自己和徐温联手除掉杨渥,事成之后,徐温会念在“盟友”的情分上,顺水推舟,第一个站出来拥立自己。
却万万没想到,这个老奸巨猾的傢伙,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跟他玩起了心眼!
殿中左右的甲士感受到了主帅那滔天的怒火,也纷纷向前逼近一步,“鏘”的一声,腰间的战刀齐齐出鞘寸许,寒光闪烁,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將这满堂公卿血洗当场。
大殿之內,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髮,所有人都觉得今日在劫难逃之际,严可求忽然动了。
他迈步上前,从噤若寒蝉的眾將中走出。
他独自一人,走上了高高的殿台,来到张顥身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压低了嗓子说道:“张指挥,江南广袤,且內忧外患,您德高望重,战功赫赫,眼下这局面,非您主持大局不可。”
这话如同一阵春风,让张顥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稍稍平息,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可严可求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今日就当这节度使,恐怕……太快了,名不正,则言不顺,会惹人非议。”
张顥眉头一皱,眼中寒光一闪:“此话怎讲”
严可求依旧不疾不徐,冷静地分析道:“刘威坐镇淮南十余年,周本尚在攻打苏州,陶雅屯兵昇州,李遇镇守常州,李简將军……”
“他们尚在,各自镇守一方,手握重兵,且都是追隨先王起於微末的元从宿將,在军中威望极高。您今日若自立为王,他们岂会甘愿做您的属下”
“届时,他们若是不服,以清君侧之名,联兵来攻,我杨吴基业便会四分五裂,重回二十年前那般群雄混战的乱境!”
“为今之计,不如效仿那篡唐的朱温。先立一幼主,辅佐於他,您以辅政大臣的身份,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此,您便手握大义,名正言顺,届时诸將谁敢不听从號令!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禪让之事,岂不万全”
张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被权欲烧得滚烫的心,被严可求这番话浇上了一盆冷水。
当初与徐温密谋,虽言说另立新主,但其实他一直都想藉此机会,一步到位,自立为王。
甚至有朝一日,登基称帝!
正因如此,才有了方才殿前逼宫,杀气腾腾的那一幕。
可严可求的话,却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隱忧。
刘威……
那个坐镇淮南龙兴之地庐州十余年,手握十万精锐牙兵的老將,確实是个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坎。
见张顥沉默不语,显然是將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严可求心中微嘆,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他躬身一揖,便准备退下高殿。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