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价值千金,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沙场利器。
更难得的,是这份投其所好的心意。
他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握住刀柄,感受著那股厚重而又平衡绝佳的份量,脸上的冷意与戒备,终於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几分。
“哼,你家主公,倒是有心了。”
他將刀缓缓收回鞘中,语气缓和了许多,却仍带著几分武人的粗獷与直接。
“坐吧。上茶!”
自有僕役奉上热茶。
青阳散人依言落座后,並不急於开口,只是端起那粗劣的陶碗,神情悠然,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清閒。
反倒是朱瑾先沉不住气了。他將那柄“惊鸿”宝刀横陈在案上,手指在那猛虎图雕上反覆摩挲,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紧盯著青阳散人:“说吧,你家主公了这么大的本钱,到底想干什么”
青阳散人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將军误会了。”
“我家主公並无他意,只是常与我等幕僚言及,当今天下,英雄凋零,如將军这般自微末起,便追隨武忠王南征北战、开创这片淮南基业的元从宿將,实乃国之柱石。”
这一番话,不偏不倚,正好挠到了朱瑾的痒处。
他虽是杨氏宿將,但在如今的广陵城中,论权势,他远不及新贵徐温。
心中正有那英雄迟暮、鬱郁不得志之感。
眼见杨氏基业在几个后辈手中日渐倾颓,当年一同浴血奋战的老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他这把老骨头,空有一腔忠勇,却仿佛再无用武之地。
杨行密麾下有两绝,一是安仁义的箭。
其二,就是朱瑾的槊。
单论槊法,朱瑾可为当世无双,上马衝锋,下马步战。
“哼,什么柱石。如今不过是一介匹夫,一个看家护院的老卒罢了。”
朱瑾自嘲地冷哼一声,声音里带著无法掩饰的不甘与落寞。
青阳散人却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將军此言差矣。在下斗胆,以为这天底下的武夫,可分为两种。”
“一种,以手中刀剑,为一己之私,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甚至弒主求荣,此为兵匪,是为天下所唾弃的乱臣贼子。”
“而另一种。”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朱瑾:“则以手中刀剑,保境安民,守护一方水土,为万千百姓开创太平。此为英雄,是为天下万民所敬仰的国之干城!”
他话锋一转,仿佛是不经意间发出的感慨,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在下来广陵的路上,见运河两岸,处处田地荒芜,村庄凋敝,流民失所,道有饿殍。”
“可到了这广陵城中,却见府库充盈,市井奢靡,將士耽於逸乐,斗鸡走狗。”
“在下心中常想,倘若武忠王仍在,亲眼见到这般情景,不知会作何感想”
“放肆!”
朱瑾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那柄“惊鸿”宝刀隨之跳起,又重重落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双目圆睁,怒视著青阳散人。
武忠王杨行密,是他朱瑾追隨了一辈子的英主!
青阳散人的这句话,狠狠地扎进了朱瑾的心口。
他猛地站起身,在厅中焦躁地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是啊,当年他们跟著武忠王,吃糠咽菜,枕戈待旦,从庐州一路打到广陵,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淮南百姓能有个安稳日子吗
可如今呢
广陵城內的歌舞昇平与奢靡之风,正是对他当年那戎马半生的最大讽刺。
青阳散人见状,知道火候已到,多说无益。
他缓缓站起身,对著暴怒的朱瑾,再次躬身一礼,准备告辞。
“將军军务繁忙,在下便不多叨扰了。言语冒犯之处,还望將军海涵。此刀赠英雄,还望將军善待之。”
他再次一拜,转身便向厅外走去,步履从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站住!”
朱瑾在他身后低喝一声。
青阳散人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朱瑾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告诉刘靖,这刀,我收下了。他日沙场相见,我朱瑾的刀,不会有半分迟疑。”
“我家主公亦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