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刀尖上,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脊背不断涌出,流进眼睛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必须全神贯注,保持平衡,在湿滑的烂泥路、陡峭的坡坎和狭窄的栈道上艰难前行。一个失足,就可能连人带棺滚落深沟。
他见过世间最不堪的死状:病死的枯槁如柴,眼窝深陷;饿死的浑身浮肿,皮肤发亮;被打死的血肉模糊,筋骨断裂;上吊自杀的舌头外吐,面容青紫狰狞……起初,胃里还会翻江倒海,生理性的厌恶难以抑制。但很快,在生存的压力和孙老鬼麻木的注视下,他强迫自己学会了像处理货物一样对待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麻木,是保护自己精神不被这无边的死亡与绝望压垮的唯一铠甲。他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封冻在心底最深处,只留下机械的动作和冰冷的眼神。
微薄的酬劳,几枚沾满污垢的铜板,只够换取最劣质的、掺杂着麸皮甚至沙石的糙米,或者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饼,勉强维持着生命的最低需求。夜晚,他睡在背尸队那间同样弥漫着浓重尸臭、汗臭和劣质烧酒味的大通铺上。铺位是冰冷的土炕,铺着薄薄的、永远潮湿的草席。听着其他背尸人麻木的鼾声、痛苦的咳嗽或梦魇中的呓语,生活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加深不见底、散发着腐臭的泥潭,看不到一丝光亮。
唯一支撑他不至于彻底沉沦的,是心底那团在战火与血路上点燃、从未熄灭的火焰。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每一次扛起那冰冷的尸棺,他都咬着牙,将其视为一种磨砺,一种对意志的淬炼。他在锻炼自己的耐力,挑战体能的极限;他在磨砺自己的心志,学着在极端的污秽与绝望中保持一颗冰冷坚硬的核心。他像一块顽铁,在尸臭与汗水的熔炉里,在绝望与麻木的重锤下,默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个能打破这无尽轮回、能让他踏上真正追寻力量之路的契机。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也更加深邃幽暗,像两口埋葬了太多死亡和苦难的古井。背尸人的身份,让他看尽了人性在死亡面前的最后一面——亲人的哀伤、路人的冷漠、同行的麻木、以及尸体本身所呈现的众生平等。这让他对生命、对死亡、对力量本身,有了比同龄人更冰冷、更透彻、也更残酷的理解。他明白,真正的力量,不仅需要强健的体魄和搏杀之技,更需要一颗能承受世间一切重压、不为外物所动、不为情感所困的冰冷之心。
他在尸臭和汗水中沉默行走,在绝望和麻木中艰难喘息。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蛰伏。背尸人的脊梁,终有一天,会挺起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他在等待,等待那个能让他挣脱这死亡枷锁、踏上星枢界广袤舞台的契机。而这个契机,正伴随着下一次肩上的沉重尸棺,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