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情意(1 / 2)

京城的雪连下了三天,檐角的冰棱垂得足有半尺长,“悦来客栈”后院的矮房里却透着暖意——炉火烧得正旺,粗瓷碗里的米粥熬得咕嘟冒泡,混着咸菜的咸香,在小屋里弥漫开来。高福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灶台边的身影。

春桃正弯腰给炉子里添炭,淡蓝色的布衫是前几日他送的那块料子,她自己在袖口绣了圈细白的花边,针脚细密得像春日里的柳枝。头发用根素银簪子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添炭的动作轻轻晃动。火光映在她脸上,把冻得微红的鼻尖和睫毛都染得暖融融的,连之前总带着怯意的眼神,都因这烟火气柔和了几分。

高福喉结悄悄动了动,赶紧收回目光,端起碗喝了口粥——粥熬得软糯,是春桃特意多炖了半个时辰的。他想起自己最初来这里的目的,是按四爷的吩咐,暗中稳住这对母女,收集赵凤诏这些事的信息,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办差”的念头渐渐淡了,满脑子都是春桃的样子。

第一次注意到春桃好看,是上周教她写名字的时候。她的手,笔尖在宣纸上划过,“春”字的撇捺刚落,就见她睫毛轻轻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那时他才发现,她的眼睛很亮,是那种藏着星光的亮,只是之前总被恐惧和自卑遮着,没让人看清。后来带她去街上买东西,她看到糖画摊子走不动道,盯着转盘上的龙形糖画,眼睛亮得能映出光来,他忍不住多买了两个,看着她小心翼翼舔糖的模样,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从那以后,他开始找各种理由多待一会儿。今天说“布庄新到了胰子,洗得干净,给大娘和你带两块”,明天说“街边的烤红薯热乎,揣在怀里暖手”;教认字时故意放慢进度,把“天、地、人”拆成小故事讲,只为多听她问一句“高大哥,后来呢”;甚至会绕远路去城南的铺子,只为买她提过一句“想尝尝的枣泥糕”。

王氏看在眼里,偶尔会趁春桃去添炭时,笑着跟高福说:“高兄弟,你是个好孩子,春桃能跟你多说说话,比以前开朗多了。”高福每次都笑着打岔,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他知道自己不该对目标人物生出这样的心思,可目光总忍不住追着春桃转。

可春桃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自从被赵凤诏玷污后,她总觉得自己是不干净的人,配不上任何好东西,更配不上高福这样温和干净的人。高福送她布衫,她犹豫了半天才收下,缝衣服时特意选了最素净的样式;高福教她认字,她学得格外认真,却从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甚至高福给她买糖画,她也会把最大的那块分给母亲,自己只吃小的。她怕自己的“脏”,会玷污了这份难得的温暖。

这天晚上,高福带了些新炭来,帮她们把炉子烧得更旺。王氏累了一天,早早睡下了,屋里只剩下高福和春桃。炉子里的柴火“噼啪”响着,偶尔溅起火星,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春桃坐在桌边缝旧棉袄,针脚走得很慢,高福看着她垂着的眼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痒得难受。

“春桃,”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你今天绣的花边,很好看。”

春桃的手猛地一顿,针戳到了指尖,渗出一点细小的血珠。她赶紧把手指缩回来,藏在袖口里,头埋得更低:“高大哥,您别取笑我了,就是随便缝的。”

“我没取笑你,是真的好看。”高福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心细,对大娘孝顺,就算遇到那么多事,也没放弃。这些日子跟你待在一起,我……”

“高大哥!”春桃突然打断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手里的针线掉在布面上,“您别再说了!我……我不是您想的那样好。我爹被赵凤诏的人打死,我……我还被他糟蹋了,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您别跟我走太近,会连累您的……”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棉袄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一直忍着,忍着不敢说,忍着不敢多想,可高福的温柔像温水,慢慢泡软了她的心,也让她更怕失去这份温暖——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呢?

高福看着她哭得发抖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伸手帮她擦眼泪,又怕吓到她,只能往前挪了挪,声音发颤地说:“春桃,我知道你的事,我早就知道。可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春桃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露的花:“您怎么会不在乎?谁会要一个不干净的女人?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看到镜子里的样子,都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