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站在码头上,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铜牌,边缘还沾着冰水,指尖拂过背面,触到一行新刻的字迹——像是刚用刀生生划上去的,深浅不一,歪斜却清晰。
他没动。
眼前这艘船叫鸿发号,帆布遮住了半边名字,剩下的两个字他认得清清楚楚。不远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将金笔收回口袋,动作自然得仿佛每日都在重复这个习惯。
陈岸喉咙发紧。
就是他。前世最后一眼看见的人。那天夜里他在办公室改方案,这人走过来说了句话,随后意识便彻底沉入黑暗。再睁眼时,已回到了八十年代的渔村。
现在,他又站在这里。
不是梦。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鞋底踩上去发出轻微声响。街边飘来炒粉的香气,有人正用粤语争执。巴士驶过时,地面微微震动。一切真实得不容置疑。
他翻转铜牌。阳光落在“编号th-01,基因样本持有者”几字上,反光刺得眼睛一痛。
忽然,一道影子落下。
那人走到他面前,脸上毫无表情,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缓缓转动着金笔。笔尖朝外,直指他的太阳穴。
“游戏该结束了。”男人开口,声音与记忆中一般冰冷。
陈岸想后退,身体却僵如铁铸。金笔触到皮肤的刹那,脑中骤然响起一声警报。
【检测到意识入侵,启动自毁协议】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赌场的灯牌一闪而过。红绿交错的霓虹下,他看见自己坐在赌桌前,对面仍是那个男人。桌上也摆着一支金笔,正在旋转。
四周喧闹,有人喊加注,有人摔杯怒吼。但这些声音越来越远,如同被潮水淹没。他的意识不断下沉,记忆纷乱如麻。
渔村清晨,他蹲在滩涂签到,系统提示音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防滑胶靴。”
妹妹小满拿着算盘噼啪打账,弟弟大海在门口等他带鱼回来。
周大海骂他是花架子,却在台风夜帮他抢修设备,手被钢索割破也不吭一声。
这些画面接连浮现,压得他几乎窒息。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悄然钻入耳中。
“用我的残识覆盖他!”
马明远的脸浮现眼前,断续模糊,如同老电视信号不良。他张着嘴说了许多,唯有一句听得真切:
“小心陈天豪的复制体……”
陈岸猛地咬住腮帮,口中泛起血腥味。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他不再抗拒那些记忆,反而用力抓住——抓住每一件自己做过的事,每一个真真切切活过的日子。
我不是你安排的棋子。
我在潮间带捡过鲍鱼,在礁石上摔破过膝盖。我靠签到,一天天攒出今天的家底。
我是陈岸。
念头一起,赌场的灯光骤然爆裂。咔嚓一声,头顶吊灯炸开火花,墙上的彩灯一串接一串熄灭。
对面的男人皱眉,金笔一顿。
陈岸趁机抽身,意识急速回撤。脑袋像被撕裂又缝合,剧痛令眼前发白。但他没有松手,死死攥住那段属于自己的记忆,一步一步往后退。
现实的声音渐渐回归。
“……岸!醒醒!”
有人在喊他。
声音隔着一层水幕般闷浊,却足够让他分神。
“你妹妹被绑到货轮了!”
这句话如冷水浇头。
陈岸猛然睁眼。
冷库的灯忽明忽暗,冰门大开,冷气扑面而来。他站在虎鲸的冰棺前,手中握着的东西变了。
铜牌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金笔。
笔身冰凉,尖端泛红,仿佛曾沾过血,早已干涸。他手指收紧,金属边缘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啪。
一滴。
两滴。
虎鲸的眼睛仍睁着,黑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声呐仪贴在背包外,屏幕灰暗,无信号,无提示音。系统沉默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知道,一切都发生了。
那人以金笔为钥,试图打开他的意识。马明远残留的一缕残念替他挡了一击。如今这支笔成了新的入口,或许也是唯一的出口。
他抬手抹了把脸,擦去汗水与血混成的黏腻。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踩在楼梯上。
“陈岸!”是周大海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在里面吗?快出来!小满不见了!他们把她带到‘鸿发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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