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光波盪出一道人影。
谢矜臣跨步走进书房,姜衣璃正坐在他平时写公文的椅子上翻看一本养蚕秘籍,雪白的指尖夹著纸页,神情认真。
“璃璃。”他轻声唤。
“嗯”姜衣璃抬头,合上书。
沈昼到府之事她白日已知,明早启程,谢矜臣要去打仗,她看见闻人堂和即墨都在收拾行囊戎装,势必同行,她觉得鬆快。
但她此刻强抑著颤抖的指尖,状若无事发生。
“我明日卯时启程往江寧,此去战线拉锯,不知归期,你在府中…”
千言万语涌到唇边难以吐口。
谢矜臣冷白如玉的手掌轻轻抚在她头顶,目光柔和,俯身在她额心吻了一下,垂眸问,“你会好好等我吗”
“不乱跑,不闯祸,就在府里等我。你会吗”
头顶的温热厚重,压得她喘息困难,姜衣璃喉咙乾涩,动了动唇,没说一句话。
自约定一年期限过后她就不想哄他了。
说违心话也是很累的。
“璃璃,你说,我就信。”他的嗓音温雅,含著点不明显的祈求。
姜衣璃勉强地“嗯”一声,眼睫垂下。
谢矜臣恍若看不出她的口不对心,五指穿进她髮根,將一颗脑袋摁到身前,薄唇压在她额头,他说,“我信。”
话里的自欺欺人只有自己知道。
第二日,谢矜臣离开杭州,姜衣璃立刻就把养蚕的书换成茶经。
她为自己选的未来营生是卖茶,百两银子可在长兴包十亩茶田,炒后装篓,走河道运至扬州,临清,京师,一年就可回本。很適合小本经营。
她翻养蚕繅丝的书籍是为了迷惑谢矜臣罢了。
姜衣璃特意在府上閒了几日,挑一个日子出府,打算参观参观別家茶园。
一出垂门,迎面撞上位浮浪哨的公子哥儿。
“姜姑娘这是要出门”沈昼扬唇一笑,眉峰舒展,恰似偶遇的模样。
“…是,是啊。”姜衣璃指尖僵硬地捏著帕子。
好傢伙,闻人堂和即墨跟去战场,府上留一位更重量级的。
他们锦衣卫抄家办案,风里来雨里去,最擅长跟踪追踪等技术,这跟把她关在监狱里,让鼻子最尖的警犬盯著有何区別!
姜衣璃只能改变策略,不去茶园,改去布庄。
沈昼在后一辆马车同去布庄,时不时提点两句,对姑娘衣裳布料的了解比她还多。
入夜,姜衣璃躺在榻上,鬱闷惆悵睡不著觉。
这就是那作孽的狗男人说的信她
接下来几日,姜衣璃多次试著出府,总是被这只鹰犬偶遇,她夜间叫翠微去院外试试,没想逃,只是试试,果不其然,屋脊上沈昼枕著手臂,笑说,“如此良辰如此夜,翠微姑娘也出来赏月吶。”
这些法子都不管用,姜衣璃还有最后一个念想。
白日。
穿过拐枣树小径,姜衣璃往风亭去,沈昼正在钓鱼,拿鱼饵拋出线往水里扔。
“沈指挥。”姜衣璃走进亭中。
翠微和玉瑟跟她身后,另外远远缀著四名魁梧的男护卫。
沈昼惊回头,先笑,“姜姑娘,真巧。”
鱼漂浮在水面,连著的一根杆搭在青石岸上,顺阶而上,年轻的男女在亭中对坐。
“沈指挥,我听闻你自幼喜琴…”姜衣璃端著一杯茶,温媚生动的眉眼很好地藏著一丝狡黠,状似无辜天真。
其实她在浪头屿战场,没少听那儿的部將骂沈昼。
这其中就有一桩摔琴的故事。
谢矜臣幼时摔了沈昼的琴,他才八岁,这得是童年阴影了吧!姜衣璃提这茬有点损,但她没招了。
沈昼脸色变青。
“幼时苦学过,经歷一事,断了这门技艺。”他手掌抵在石桌上,五指渐渐收拢,似乎感到难言。
姜衣璃眉心一动,有戏。
对面的沈昼面容骤然扭曲癲狂,“姜姑娘不知,那年我好好地在阁楼里弹琴,突然,谢矜臣那廝从门口进来,冷脸煞神一般,怒而当场摔断我的琴!我才八岁!”
“…他对小孩子真残忍。”
“他也八岁。”
“……”姜衣璃低头抿了一口茶。
砰!地拍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