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无序地“唧唧”乱叫,而是会朝着王老汉的方向,发出一种明确带着节奏感的“啾啾”声,小脑袋一啄一点,像是某种约定好的信号。当吃饱了,它会把小脑袋埋在蓬松的胸羽里,喉咙发出极其轻微的“咕噜噜”声响,然后安稳地缩回苔藓做的软窝中打盹。老汉在屋里走动、劈点引火的细柴、整理墙角堆放的杂物时,那双墨玉般的圆眼睛总是追随着他的身影,充满依赖与好奇。
春天在凌厉的寒冬夹缝里,露出了极其微弱却执拗的信号。
屋檐的冰柱开始滴滴答答,在背阴处顽固的积雪旁砸出点点深色小坑。向阳的坡地上,枯草的根部泛起了微弱却不可忽视的、象征着挣扎的、一点点的青意。风依旧刮着,却少了几分彻骨的狠戾,有时竟能带来远处溪流隐隐的解冻声。
豆儿的羽翼,也在这早春的气息中日渐丰盈。
一天正午,难得的晴日,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带着久违的力度照进小屋。灶膛的火只维持着余温。豆儿站在瓦罐的边缘,先是轻轻抖了抖身子,浑身的羽毛瞬间蓬松张开,阳光下,墨绿色的羽缘流转着幽微的金属光彩。它忽然开始用力扇动那双日渐强壮的翅膀,起初动作还不太协调,带着雏鸟特有的笨拙,扑棱棱地从罐沿飞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又扑棱棱地飞回老汉盘坐在炕上的膝盖,翅膀扇动的气流拂起老汉裤脚上积攒的浮灰。
“嗬……”老汉被它这莽撞的初次试飞逗乐了,浑浊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伸出宽厚的手掌接住它。豆儿落在掌心,小胸脯急促地起伏着,但那双圆眼晶晶亮亮,满是初尝自由移动的兴奋与骄傲。它站稳后,又歪着头蹭了蹭老汉粗糙的手指。
日子就在这样的琐碎温暖中继续累积着厚度。
一天傍晚,灶膛里的火已经燃尽,只剩下暗红的灰烬散发着余热。屋子里光线昏暗。老汉靠坐在冰冷的土炕角落,裹着那条破被,他感到喉咙深处又干又痒,一阵熟悉的咳意涌上来。
“咳…咳咳……”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再次在冰冷的屋子里响起。他咳得弯下腰,震得身下的薄褥都在抖动。
突然——
“咳…咳……”一个极其稚嫩、却带着诡异熟悉感的声音,竟在离他耳边不远的地方,清晰地响了起来!
王老汉猛地停止了咳嗽,惊愕地侧头看去。
就在盘坐着的膝盖旁,豆儿正伸长了脖颈,墨玉般的眼睛映着灶台残留的微光,小胸脯一起一伏,专注地模仿着他咳嗽的节奏和声音!“咳…咳……”它又试着叫了一次,虽然音调尖细,气韵短促,但分明就是他在模仿!带着好奇,也带着孩童学习大人般的严肃认真。
老汉心头像是被一股滚烫的暖流猝然击中,所有咳意瞬间烟消云散。他张着嘴,脸上的皱纹如同被无形的手指用力抚平、推开,露出了一个极其惊愕、难以置信、最终化为巨大欣喜的表情。这惊喜来得如此猛烈,像是枯竭已久的泉眼猛然喷涌。
“哈…哈哈……豆儿!你…你这是……”他甚至语无伦次,眼眶骤然酸涩发胀。几十年孤身一人,习惯了无人应答的劳作、寂静如死水的长夜、无人分享的愁苦和那一声声独自回荡在四壁间的咳嗽。如今,这小生灵竟将这咳嗽声,当作了学习的对象,用它的方式回应着他!
这笨拙的模仿,这稚嫩的回应,比世上最动听的声音还要温暖百倍!
从那声咳嗽的模仿开始,豆儿似乎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唉……”窗边,王老汉看着渐渐停歇的檐下滴水,看着门前小路上被冻硬又化开的泥泞,发出一声悠长沉闷的叹息。那是生活积累的重量,是对明日米粮的担忧。
“唉……”一个小小的、短促的、带着点尖细的回应立刻就在他脚边响起。老汉低头,豆儿正歪着头瞅着他,墨绿的小眼睛亮闪闪的,仿佛在问:爹爹为何叹息?
再后来,老汉劈细柴时,铁器磕碰石头发出的短促清脆的“叮!”响。
“叮!”一个同样脆生生、学得惟妙惟肖的音节紧跟着响起。
他挑水回来,沉重的木桶落地时沉闷的“咚”的一声。
“咚!”豆儿已经学会在空中转个圈,然后落在他肩膀上,小爪子抓住他单薄的夹袄,同时准确地模仿出那声闷响。
甚至老汉早上起来,伸懒腰时发出的那一声舒畅又带着点疲惫的“嗬——”
“嗬——”豆儿也必定会立在他最常落脚的窗框上,挺起小胸脯,迎着窗外透过窗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