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本线装古籍,封皮已摩挲得发毛。他伸出两根手指。那指节根根分明,如同雕琢精致的玉簪,也冷硬如石。指尖轻轻捏住书页一角,似是要翻动,动作却又在半途凝滞。
然后,那冷如冰玉的手指,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无法分辨是刻意还是漫不经心的意味,朝着自己月白寝衣那宽大下摆上,那片刚刚被苏晚“遗漏”的深褐药汁印记处点了点。衣袖柔滑,那片污渍如同新添的一块沉重补丁,在洁净丝缎上灼人眼目。
指尖无声一点。再无其他动作。
苏晚如同被冰冷的毒蜂尾针骤然蛰刺了脊椎!几乎是同时——甚至可能更早一线,在那个无声命令发出的瞬间——她的身体便从僵硬中炸裂开!她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了!那无声的一点,比响亮的呵斥更沉重千倍,如同无形的重锤直接砸在她濒临崩溃的心房之上!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嘶哑急促的气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牙齿在打颤碰撞。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站起一半又扑跌下去的——膝盖似乎早已麻木。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扑爬了一小步,姿势狼狈如濒死蠕虫!目光疯狂地在有限视野里搜寻可用的吸水布巾!看到了!墙根下木架子另一角,还搭着一块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备用棉布!
不顾一切地抓过来!棉布入手冰凉沉重!她根本不敢直起身子,就那么硬撑着麻木的膝盖,上身死死伏低,一只手抓着湿污的布,用那只同样沾满药水、还在微微痉挛的、更为粗笨的手,胡乱地、用尽全力地去擦拭沈砚寝衣下摆那块深色印记!手臂僵硬又颤抖,力气像被抽空了又骤然倾泻,胡乱地在那昂贵的衣料上用力抹蹭!
寝衣是上等丝缎,光滑柔韧。药渍早已洇入细密的丝线。她越用力,那片污渍仿佛挣扎得越活跃,边缘甚至在她指下被揉搓得扩大了一点。汗水决堤般涌出,滑进她瞪圆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辣模糊,视野里只剩那片月白上的丑陋褐斑和丝缎细微的反光纹理。那纹理在她晕眩的视野里旋转扭曲,如同无数嘲弄的眼!
她感到有滚烫的水滴砸在手背上——那不是汗!是惊惧到极致的泪混着咸涩的汗,早已分不清。胸口窒闷得快要炸裂,每一次粗重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药气!那气息黏滞地裹缠着她,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力擦拭着的手,每一根指节都酸胀欲裂,那该死的污迹如同刻进了骨子里……
突然,苏晚的动作猛地一滞!她那只执着棉布、胡乱动作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覆盖住了手腕。极其轻,如同一片刚从深雪中取出的薄冰,带着一种毫无血肉温度的寒气,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肌肤相触的瞬间,那股寒气如同一道细锐冰线,沿着她的血脉猛地一扎,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苏晚身体触电般僵直!浑身血液都在此刻倒流冲向头顶!那只攥着棉布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指关节死死攥紧,指节惨白。她喉头痉挛滚动,拼命压抑着喉中几乎要溢出的惊呼,头垂得更低更低,下颌死死抵住锁骨,拼命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去。冷汗如同冰冷的瀑布,骤然湿透了她单薄的背脊内衫,粘腻地贴在僵硬的脊椎骨上。
覆盖在她手腕的冰冷指尖并未用力,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传递过来。那只手骨节分明得惊人,苍白得能清晰看见皮下的青色血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感到窒息的力量感——它不是在制止她擦,它只是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禁令横亘在苏晚这团卑微的火苗之前。
时间如同被冻结的粘稠药汁。窗外的光影似乎又向西偏斜了一分,爬在墙上的暗色树影无声地拉长了些许。沈砚那只手覆在苏晚的手腕上,没有任何声音。他甚至没有看向那个因极度惶恐而蜷缩战栗的粗使丫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辛夷树虬结的枝桠阴影深处。室内只有苏晚粗重得如同漏风破箱般无法自控的喘息声,一声,又一声,沉重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
那冰凉的指尖停留了或许只有几息,又或许漫长得如同几个时辰,终于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像一只在粘稠药液表面短暂停留、终于展翅飞离的白色飞蛾。
几乎在冰凉触感消失的同一瞬间,苏晚紧绷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对抗的支点,膝盖脱力地、重重地砸回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响!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砸落在身前一块深色地砖上,洇开不断扩大的湿痕。
她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不再是方才那清冽的珠玉落地声,而是变得更低、更轻,仿佛耗尽了刚刚抬起那几根手指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如同浸透了更深的霜雪般的寒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