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睿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那顶铁盔比远看更加狰狞,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靠近右侧眉弓的位置,有一道极其深刻的刀砍印记,不仅将盔体砍得凹陷下去,甚至砍破了表层的铁皮,露出了里面深色的衬底,衬垫的皮革都翻卷了出来。可以想象,这一刀若是再往下几分,后果不堪设想。吴三桂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和脸颊,额头上还有混合着灰尘和油汗的污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沙场特有的粗犷和血腥气息。
“吴……吴总兵,”戚睿涵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这个历史书上的称呼,声音干涩地问道,“战事……结束了?”
吴三桂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粗糙的、边缘有不少缺口的陶碗,从桌上的一个陶壶里倒了半碗清水,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嘴,这才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声音沙哑地道:“嗯,小股鞑子哨骑,仗着马快,想来占点便宜。已被某家带人击退,斩首三十余级。”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获胜后的狠厉,但随即又化作浓浓的不甘和无奈,补充道,“可惜,这些鞑子滑溜得紧,见势不妙就跑,让他们大部跑掉了。只缴获了十几匹伤马和一些破烂兵器。”
戚睿涵听着吴三桂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着斩首三十多人的战斗,胃里一阵翻腾。三十多条人命,在他口中仿佛只是三十多个数字。这就是乱世吗?视人命如草芥。他看着吴三桂额前那些被汗水浸透、紧贴皮肤的头发,以及那因为束发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后退的发际线,一个在现代社会养成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求证意味的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记得和同学一起看古装剧时,最常吐槽的就是演员那明显是头套的边缘线,常常让人出戏。
他鼓起勇气,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求证心理,小心翼翼地问道:“吴总兵,冒昧问一句……你……你这头发……是真的吗?就是……你自己的头发?”问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和失礼。
吴三桂显然被这个极其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无礼的问题问得愣住了。他先是诧异,随即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恼怒之色,浓眉一挑:“废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岂能有假?某家乃是堂堂大明将领,又不是那等剃发易服、数典忘祖的建州鞑子!”他似乎觉得戚睿涵这个问题不仅古怪,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是对他华夏身份的一种质疑。
看到吴三桂动怒,戚睿涵心里一紧,但对方那自然流露的、基于传统儒家观念的反应,反而更加深了他心中的那个可怕猜测。他壮着胆子,既然话已出口,索性求证到底,又追加了一个更过分的请求:“那……我能……摸摸看吗?就一下。”他想亲自验证,那发根处是否有胶水、是否有头套的边缘。这或许是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的关键。
吴三桂瞪圆了眼睛,看着戚睿涵,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边关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凶悍的鞑子,有狡猾的商人,有怯懦的百姓,还从未见过有人会提出如此荒唐无稽的要求。摸头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被箭射坏了脑子?
但看戚睿涵的眼神,虽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并没有戏谑或嘲弄之意,反而带着一种极其认真的、近乎偏执的探究光芒。吴三桂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没好气地、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摸吧摸吧,真是……古怪透顶,某家看你真是伤得不轻!”说着,他索性向前微微倾身,将额头凑近了些,一副“要摸快摸”的架势。
戚睿涵的心脏怦怦直跳,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吴三桂额前靠近发际线处的皮肤和发根。
触感是无比真实的!是活人的、略带汗湿和油腻的头皮质感,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毛孔的粗糙和发根的坚韧。他甚至能感受到吴三桂因为不悦而微微绷紧的额部肌肉。没有任何胶水的黏腻感,没有任何硅胶或人造皮革的虚假触感,发际线的过渡也无比自然,就是天生的毛发分布。
他缩回手,又将目光投向桌上那顶头盔上那道狰狞的刀痕。他仔细看去,那凹陷和破裂处的金属断口呈现出灰暗的色泽,边缘锐利,绝对是真铁被巨力砍击后留下的痕迹,绝非道具所能模仿。甚至还能看到断口处沾染的些许暗红色,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如同风中残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这不是什么精心策划的恶作剧,不是高科技的虚拟现实体验,更不是他的一场噩梦。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