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内心深处那份对“流寇”固有的轻视与不信任,又让他难以立刻决断。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肃立的将士,掠过身旁神情各异的部将,最后,竟意外地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戚睿涵,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仿佛咨询朋友般的口吻:“元芝(戚睿涵的表字,为融入此世吴三桂所赠),你素来有些见解,此事…你如何看待?”
戚睿涵猝不及防,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想到吴三桂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点名问自己。瞬间,所有的目光,包括高一功那带着探究与惊异的眼神,都聚焦到了他这个“布衣”身上。他感到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这是考校?是借我之口说出他想说的话?还是他真的想听听我这个‘局外人’的看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的话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太过明显,既要分析利弊,又要顾及吴三桂的面子和内心挣扎。
他上前一步,先是对吴三桂深深一揖,然后又转向高一功拱了拱手,措辞极其谨慎:“兄长,高将军。在下年幼识浅,本不敢妄议军国大事。既然兄长垂询,在下便冒昧陈说陋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兄长与高将军海涵。”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显得诚恳而专注:“在下以为,高将军方才所言,其核心,在于‘大势’与‘大义’四字。”他先定下基调,然后看向吴三桂,声音清晰而稳定:
“兄长,如今天下崩解,北京易主,崇祯皇帝壮烈殉国,明朝中枢已亡,政令不出宫门,此乃天下之大势,非人力所能逆转。南方虽有诸王可能监国,但路途遥远,音信难通,且能否成事,内部是否齐心,尚未可知。关宁军独悬山海关,前有豺狼(指清军)环伺,磨牙吮血;后有…新主(指大顺)已立,大势已成。我军虽精锐,然孤悬关外,粮饷何继?援兵何来?此乃现实之困,关乎数万将士之生死存亡,不可不察。”
他这番话,客观分析了明朝已亡、南明难靠、关宁军孤立的现实困境,点出了“势”的不得已。
接着,他又转向高一功,语气依旧平和:“而高将军所言,联合抗清,保我汉家衣冠,此乃堂堂正正之大义所在,亦是睿涵深为认同之处。清虏凶残,屡次入寇,屠戮我百姓,践踏我山河,若使其趁此中原板荡之机入关,恐神州陆沉,华夏倾覆,重现蒙元旧事,吾辈皆成千古罪人。无论明顺,此刻确应暂搁内部争端,一致对外,此乃民族存续之大义!”
他高举民族大义的旗帜,既呼应了高一功,也试图将吴三桂的选择提升到更高的道德层面,减轻其心理负担。
最后,他总结道,目光回到吴三桂身上,带着一丝恳切:“故而,于势,归顺大顺,可解眼下孤军之危,得封侯之荣,保全军将士身家性命,稳定军心;于义,联合抗清,上不负华夏列祖列宗,下可安黎民百姓,抵御外侮。权衡利弊,小弟以为…高一功将军所提,实乃…目前局势下,可行之道。”他最终还是用了“可行之道”这个相对中性且留有余地的词,而非直接劝说“投降”,既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倾向,又给吴三桂保留了最后决断的尊严和空间。
吴三桂听着戚睿涵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的分析,目光深沉,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他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节奏却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些,显示他正在认真思考。高一功则再次略带惊异地打量了戚睿涵几眼,这个年轻人衣着普通,绝非军中将佐,但言谈从容,剖析局势能抓住要害,且能兼顾情、理、势,不知是何来历,吴三桂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位人物?
校场上一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只有那略带寒意的春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卷动旗帜,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拍打声。铅灰色的云层似乎压得更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最终宣判的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吴三桂那沉静而复杂的脸上,等待着他一言定鼎。
就在这寂静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高一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从身旁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用锦缎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双手捧上,语气也变得郑重了些:“吴总兵,临行之前,尊夫人陈圆圆姑娘,特意托本将军将此物带来,说是务必交予总兵,言道…总兵一看便知。”
陈圆圆,这个名字仿佛具有魔力,让一直稳坐如山的吴三桂身躯猛地微微一震,他一直刻意维持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裂痕。他几乎是立刻示意亲兵将东西取过来。锦缎包裹被小心地放在他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他伸出手,动作略显迟缓,仿佛带着某种惧意,缓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