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谈吐不凡、偶尔能冒出些奇特意见的年轻人也颇感兴趣,两人就火器应用、后勤保障等问题甚至有过深入的讨论。
宣旨、接旨、犒军、巡视防务……一系列繁琐而必要的程序完成后,山海关似乎真正平稳地融入了大顺的体系。为了向新主展示忠诚和能力,也为了试探清军的反应,吴三桂甚至在李岩、高一功的见证下,亲自率领一部精锐骑兵,于山海关外与一支前来窥探虚实的小股清军巡逻队打了一场干净利落的遭遇战。关宁铁骑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斩首数十级,缴获战马兵器若干,己方损失微乎其微。这场小胜,无疑是一份极具说服力的投名状。李岩和高一功对此大加赞赏,承诺回京后必定向李自成为吴三桂及其部下请功。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戚睿涵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历史的车轮,仿佛真的被他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轻轻拨动,转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或许能避免神州陆沉的岔路。看着关墙上迎风招展的顺字白旗,看着与李岩、高一功相谈甚欢的吴三桂,戚睿涵心中不免有些自得,也有些恍惚。“这就…改变了吗?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张晓宇和李大坤到底在哪里?诗悦和袁薇在现代又怎么样了?” 一丝隐隐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流,偶尔会冒上他的心间,但很快又被眼前的“成功”所掩盖。
这天晚上,为了给即将返京复命的李岩、高一功等人饯行,吴三桂在总兵府设下了相对简单的宴席。相较于几日前校场上的肃杀,府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烛火通明,虽然谈不上奢靡,但酒肉齐备,宾主之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吴三桂虽笑容依旧不多,但眉宇间连日来的阴郁似乎确实散去了不少,偶尔与李岩对饮,谈论些兵事。李岩则依旧是那副儒雅模样,侃侃而谈,描绘着大顺统一天下后,恢复生产、轻徭薄赋、澄清吏治、全力抵御外侮的蓝图,话语中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理想主义色彩。高一功则放开了怀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与吴国贵等性情相近的将领相谈甚欢,席间不时爆发出豪迈的笑声。戚睿涵也被邀在座,他坐在稍偏的位置,看着眼前这幅“将相和”的场景,听着那些关于未来的畅想,一种参与并改变了历史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多日来的紧张也稍稍缓解,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略带涩味的土酿,感受着那一点暖意流入喉中。
然而,历史的惯性,或者说命运的嘲弄,总是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宴席接近尾声,月色被薄云遮掩,光线朦胧。总兵府内外一片宁静,只有巡逻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之声,偶尔打破这片似乎预示着和平到来的沉寂。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完全不合时宜的马蹄声,如同丧钟般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宁静!那马蹄声毫不减速,直至总兵府大门外才戛然而止,伴随着战马凄厉的长嘶。紧接着,是府门卫兵严厉的呵斥声,和一个沙哑到几乎撕裂的、带着哭腔的急促呼喊声,听不真切内容,但那绝望的意味却穿透门墙,直抵宴席厅堂。
刹那间,厅内所有的谈笑风生、所有的轻松气氛,都凝固了!酒杯悬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李岩停止了讲述,高一功放下了酒碗,吴国贵愕然转头望向门口。
吴三桂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身体微微前倾,一种本能的、属于武将的警觉让他全身肌肉绷紧。
厅门被猛地撞开,一名风尘仆仆、盔歪甲斜、浑身血迹和泥污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他踉跄着扑到宴席前,看到吴三桂,仿佛看到了最后的救星,又像是带来了最可怕的噩耗,“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抬起满是泪水和污垢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那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哀鸣般的呼喊:
“侯爷,不好了,北京…北京出大事了,天塌了——!”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吴三桂“霍”地站起,身下的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倒去,发出一声大响。他的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平静或轻松,只剩下震惊与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死死盯住那名报信的士兵,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个冰冷得如同关外寒风的字: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