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丹墀风云定(7 / 7)

武百官怀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或是壮志将酬的激动、亦或是前途未卜的茫然,心思各异地退出奉天殿。阳光此刻已变得有些刺眼,将宫殿的阴影拉得斜长。

戚睿涵和董小倩跟在史可法与马士英身后,随着人流走出宫门。骤然从大殿内庄严肃穆、压抑紧绷的氛围中脱离,来到宫外相对开阔的广场,感受着南京城内已然苏醒的、熙熙攘攘的生活气息——小贩清脆的叫卖声,车马碾过青石路面的辘辘声,行人嘈杂的交谈声,甚至远处秦淮河上隐约传来的船歌——戚睿涵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这古老的城市,这万千的生灵,他们的命运,似乎就在刚才,在那座森严的大殿里,被悄然拨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南京夏日潮湿的空气,包裹了他,渗入骨髓。

“元芝,”史可法走到他身边,这位一向以刚毅示人的兵部尚书,此刻眉宇间虽然舒展了些许,但深锁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他拍了拍戚睿涵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期许,“陛下诏书已下,昭告天下,大局……算是初定了。此番能力挽狂澜,扭转朝廷荒谬之国策,你,居功至伟。”

戚睿涵连忙躬身:“史大人过誉了,晚辈人微言轻,不过是因缘际会,陈述利害罢了。若非史大人与马阁老深明大义,勇于任事,纵有千般道理,也无济于事。”他这话说得诚恳,也带着对这两位明末重臣复杂性格的认知。

史可法摇了摇头,叹道:“非也。若非你携闯王书信,洞悉虏情之危殆远超内耗,并以‘统一战线’之策统筹全局,老夫……或许仍囿于君父之仇的桎梏,难以跳出窠臼。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胆魄,实属难得。”他话锋一转,神色重新变得凝重,“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留在南京,还是……”

戚睿涵望向北方,那是李自成大军活动区域的方向,也是未来抗清战争最激烈的前线。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史大人,南京之事既已底定,晚辈想尽快返回北方,向李将军复命,告知他南京朝廷的决策,稳固联盟。同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也要继续寻找我失散的那几位同伴。他们下落不明,我心中始终难安。”

这时,马士英也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混合着真诚与虚伪的欣赏笑容,用力拍了拍戚睿涵的另一边肩膀,力道不小:“戚公子何必过谦?年少有为,胆识过人,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朝廷倚重之才。回去向闯王复命,自是应当,合情合理。不过……”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政客特有的叮嘱意味,“若是见到李将军,还需多多美言,务必阐明我南京朝廷联合之诚意,绝非权宜之计,乃是真心实意,共御外侮。日后,南北相隔,消息往来,政策协调,诸多事宜,恐怕还需多多倚重公子居中联络沟通啊。”

戚睿涵心中明镜似的,知道马士英这是在为未来可能的政治交易和势力扩张铺垫,他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马阁老言重了。沟通南北,共抗强虏,乃是为天下苍生,亦是晚辈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深深地、无法自拔地卷入了这个时代最核心、最激烈、也最危险的政治军事漩涡之中。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故纸堆和网络上凭吊历史、空谈理想的大学生戚睿涵,而是真真切切地成了影响甚至改变历史进程的一个活生生的变量。前路漫漫,吉凶未卜,暗流汹涌,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由自己亲手参与开辟的、布满荆棘与希望的未知道路,坚定地走下去。

董小倩始终默默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他最坚实的影子。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那眼神中,除了最初的欣赏与信任,似乎还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更加深沉的东西——一种决定与他共同面对未来一切风雨、荣辱与共的坚定,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

南京城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洁白的云絮悠然飘过,阳光毫无遮拦地洒满大地,给这座古老的帝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但这平静而灿烂的表象之下,一场关乎整个华夏民族命运的巨大风暴,已经随着那道惊世诏书的颁布,正式拉开了序幕,正在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酝酿、积聚着毁灭与新生的力量。

而他们,这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灵魂,正是这风暴眼中,奋力搏击、试图驾驭风浪的弄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