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已下旨,昭告天下,建立抗虏之盟。无论南京宫中具体情形如何,此诏书一出,便是凝聚天下人心,汇聚抗虏力量之举。有大顺军在北方屏藩,直面虏锋,于我大明实为喘息之机,重整之机。臣以为,我唐藩当率先遵奉明诏,号召闽浙士民,同仇敌忾,誓死抗清。此非为马士英,非为史可法,非为南京朝廷,乃为天下苍生免于涂炭,为我华夏文明之血脉得以延续,为孔孟之道统不致断绝!”
黄道周的话语,充满了儒家士大夫的凛然气节、历史责任感和文化使命感,与郑芝龙的现实考量相互补充、印证,共同将问题的核心提升到了民族存亡的高度,强烈地指向了同一个行动方向——遵从诏令,联合抗清。
朱聿键端坐在主位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他面容沉静,眼神深邃,仔细地聆听着两位重臣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陈述。他并非庸碌无为之辈,自幼经历坎坷,被囚禁多年,深知政治斗争的残酷与现实的复杂,也有着光复社稷的抱负和见识。他深知黄道周所言乃是堂堂正正的大义所在,是凝聚人心、号召天下的旗帜;也明白郑芝龙的盘算代表着闽浙地区最实际的力量走向和生存策略。南京的剧变固然令人震惊,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但“联顺抗清”的策略,在当前华夏民族面临空前外侮的危局下,或许是唯一可能凝聚力量、扭转乾坤的机会。至少,它避免了汉人各个政权和武装力量在最虚弱的时候继续自相残杀,让最凶恶的敌人坐收渔翁之利。
堂下的其他官员,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但从他们的表情和只言片语可以看出,大多数人,无论是出于民族大义,还是出于对清军的恐惧,亦或是跟随郑、黄二人的立场,内心都已倾向于接受南京的诏令。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移动着光影。朱聿键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位臣属的脸,看到了坚定,看到了忧虑,也看到了期待。
终于,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霍然起身!他清癯的脸上涌现出一股决然的神采,目光如电,扫视全场,用带着闽地口音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宣布:
“好,就依二位所言。”
他大步走到堂前,昂首而立,身形虽不魁梧,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概:“虏骑肆虐,神州蒙尘,凡我汉家儿女,岂能坐视?南京诏书,顺应天命,契合民心。我唐王朱聿键,谨代表唐藩一系众军,在此郑重声明,谨遵陛下诏令。”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高亢激昂:“即刻起,派出使者,与浙东鲁监国所部、乃至湖广何腾蛟等处联络,阐明大义,罢兵息争,共御外侮、传檄八闽,晓谕天下:我朱聿键,与福建全体军民,上下一心,誓与建虏周旋到底,卫我汉家山河,保我文明衣冠。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殿下英明!”以郑芝龙、黄道周为首,堂下所有官员、将领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朱聿键的命令被迅速而有效地传递下去。整个福州城,乃至整个福建的抗清力量,开始因为这来自南京的一纸惊世骇俗的诏书,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动员、整合起来。郑芝龙的水师开始检修战舰,囤积物资;各地的卫所军队开始加强操练;士绅百姓也在“抗清保家”的号召下被发动起来。
信息,像插上了翅膀,以南京和福州为中心,向着更广阔、更复杂的地域辐射开去。前往湖广寻找桂王朱由榔的使者,前往浙东联络鲁王朱以海的使者,以及更早派出的、北上寻找大顺军残余力量、西进联系四川大西军的使者,都正在或即将在路上,肩负着沟通、协调、建立那个前所未有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的艰巨使命。
一张无形而庞大、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和内部矛盾的网络,一个在原本历史上从未真正有效形成过的、松散的“抗清联合阵线”,正在这个被戚睿涵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所扰动的时空里,伴随着无数的疑虑、算计、妥协与希望,艰难而缓慢地编织、成型。
历史的河流,在这里狠狠地撞上了一块突如其来的巨石,汹涌的河水咆哮着,奔腾着,冲向了另一条完全未知的、迷雾重重的河道。未来是吉是凶,是力挽狂澜于既倒,还是最终依旧走向不可避免的沉沦?是存是亡?无人能够预料。但至少在这一刻,在南京奉天殿那沉重的山呼万岁声中,在福州唐王府那决然的誓言里,一颗包含着微弱却顽强生机的希望种子,已经被播撒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
朝会终于在一片诡异而复杂的气氛中散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