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皆熟读史书,岂不闻‘靖康之耻’?徽钦二帝尚且北狩,宗室嫔妃受尽屈辱,而汴梁百姓何辜,遭此荼毒?难道我们今天,要眼睁睁看着比‘靖康’更烈十倍的惨剧,在这江南重演吗?难道要等到清军的铁蹄踏破南京城墙,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状成为现实,我等才追悔莫及吗?”
史可法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反驳戚睿涵对“忠”的重新定义,想强调君臣纲常的不可逾越,但戚睿涵描绘的那幅亡国灭种的恐怖图景,以及左懋第被扣押、清军咄咄逼人的事实,像铁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一时语塞,竟找不到更有力的言辞来反驳。马士英也陷入了沉默,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闪烁,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戚睿涵的话,不仅触及了忠义,更触及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
戚睿涵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壮:“真正的忠君,绝非一味顺从君王的错误决策,哪怕是亡国灭种之路也要跟着走下去。那非是忠,是愚,是助纣为虐,是千秋万代的罪人!真正的忠臣,应是以国家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念,在君王被私欲蒙蔽、迷失方向时,敢于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哪怕因此背负千秋骂名,也要引导君王走向正确的道路,保全这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护佑这亿万华夏子民。此方为至忠,方为顾全大局之真忠臣!”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最终定格在史可法那张饱受煎熬的脸上:“今日之举,看似悖逆,实则是为了挽救陛下,避免他因一时之昏聩,成为我大明王朝的末代之君,成为千古罪人;是为了让我汉家江山,不至彻底陆沉;是为了让我炎黄子孙,不至沦为异族奴仆。此举虽过程过激,却是此刻唯一能打破僵局、力挽狂澜之策。若成功,联合大顺,北御清虏,整军经武,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后世史书,或会非议我等手段激烈,但若华夏得保,江山得存,后世明眼之人,绝不会否认此举保全文明之功!若失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坚定地落在自己胸前,“所有罪责,我戚睿涵一力承担,与二位大人及诸位义士无干。我本非此世之人,何惧一死以谢天下?”
最后几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客舍内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史可法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坐回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他一生恪守臣节,忠君爱国几乎刻入骨髓,成为他行为的唯一准则,戚睿涵的话无疑是在冲击他毕生坚守的信条,让他感到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痛苦。但另一方面,他同样深知清虏的危害远超流寇,深知“联虏平寇”策略的虚幻与致命危险。左懋第被扣已是前车之鉴,多尔衮那封狂妄的信函言犹在耳,都无比清晰地印证了戚睿涵的判断。是恪守传统的、僵化的君臣之道,眼睁睁看着国家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是行此“权宜之计”、“非常之忠”,搏一个可能的未来?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惨烈的撕扯。
马士英内心的挣扎则更为现实和复杂。他贪恋手中的权位,享受这南京城中的富贵荣华,以及作为内阁大学士带来的尊荣。若依陛下之意,联虏平寇,看似暂时安稳,实则风险巨大,一旦清军南下,他这内阁大学士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吗?身家性命都可能不保,甚至可能像北宋末年的那些投降派一样,遗臭万年。而若行此逼宫,成功了,他便是促成南明与大顺联合、共同抵御外侮的“首倡功臣”之一,不仅能保住现有的地位和财富,甚至可能因此青史留名,成为挽救危局的栋梁。虽然风险巨大,一旦失败就是灭顶之灾,但成功的收益也同样诱人。更重要的是,戚睿涵描绘的那个清军南下、玉石俱焚的场景,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那意味着他现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利弊权衡,风险与机遇并存,他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南京城,只有房间里的灯火依旧在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凝重而诡异。
终于,在经过仿佛一纪般漫长的煎熬后,史可法长长地、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抬起眼,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中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一丝最终下定决心的决绝,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戚使者……所言,虽……虽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但……但细细思之,确是为了社稷苍生……万不得已……而为之。”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