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其来的噩耗已然动摇,强行坚守,恐有全军覆没、被瓮中捉鳖之虞,而且会彻底断绝与南方盟友的联系,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为今之计,唯有保存实力,以图后举,绝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他猛地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果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如同金铁交鸣:“父亲,国贵,立刻按照我们之前议定的应急之策行动。所有事宜,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准备停当。护送家眷、整理重要文书印信、携带必要细软,一切从简,轻装简从,随大顺朝廷主力,以及我军中精锐,即刻撤离北京,西迁长安!”
他口中的长安,即是西安府,李自成早已将其定为西都,改名西京,意图以此为中心,经营西北,作为抗衡清朝的基地。
命令既下,如同在已经沸腾翻滚的油锅中又投入了一把熊熊烈火,整个平西侯府,乃至整个北京城中忠于大顺和吴三桂的力量,都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这不再是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的迁都,而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竞速的撤退,一场在敌人铁蹄日益逼近的阴影下的生死转移。每个人都被这股巨大的恐慌和紧迫感驱策着,爆发出求生的本能。
车马嘶鸣,人声鼎沸,压抑的哭泣声、军官声嘶力竭甚至带着破音的呵斥命令声、沉重的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牲畜不安的踢踏和喷鼻声……种种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彻底撕破了黑夜那虚伪的宁静外衣,将这座帝国都城最后的一丝尊严与体面,残酷地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其下仓皇、混乱、如同末世般的真实景象。四处燃起的火把和灯笼,将晃动的、扭曲的人影投射在府邸的墙壁和地面上,映照出一张张惶恐、麻木、或是带着一丝求生渴望的、失去了血色的脸庞。
戚睿涵跟着吴三桂的核心队伍,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汇入了这庞大而混乱的撤离洪流。街道上早已拥挤不堪,水泄不通。装载着粮食、军械、财物的马车相互碰撞,堵塞了道路,进退维谷。惊慌失措的官员家眷、仆役、溃散的兵士……所有人都像被无形鞭子驱赶的羊群,盲目而又拼命地向西城方向涌动,相互推挤,践踏。丢弃的杂物、散落的文书、甚至一些不甚值钱的家具器物随处可见,一派王朝末路的仓皇离乱景象,凄惨而刺目。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汗水、马匹的粪便以及一种难以言状的、如同腐烂般的恐慌气息。
经过艰难而漫长的跋涉,几乎是踩着丢弃的杂物和偶尔倒下不再动弹的人体,他们随着汹涌的人流终于涌出了那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西直门。戚睿涵在颠簸的马背上,忍不住勒紧缰绳,回头望去。北京城那巨大而熟悉的轮廓像一头垂死的、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巨兽。城头上,原本飘扬的、代表大顺的旗帜已然零落不堪,残存的灯火稀疏黯淡。一种混合着悲凉、屈辱、不甘与巨大责任的沉重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戚睿涵的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这座凝聚了中华文明数百年精华的煌煌古都,再次即将沦于异族之手,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此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迫转身离去。
一路向西,路途更是艰难百倍。春寒料峭,夜风如刀,道路因为连日来的车马碾压和逃难人群的践踏而变得泥泞不堪,坑洼不平。溃散的兵士三五成群,失魂落魄地游荡在道路两旁,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更多的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逃难百姓,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挑着装有全部家当的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未知的西部艰难跋涉。绝望的哭声、沉重的叹息声、伤病者痛苦的呻吟声,伴随着孩童饥饿的啼哭,不绝于耳,交织成一幅凄惨无比的流民图。
而越来越多从东面溃逃下来的人带来的、关于清军骑兵如何凶残迅捷、如何烧杀抢掠、屠村灭寨的可怕消息,如同致命的瘟疫般在道路上迅速蔓延,加剧着所有人的恐惧,使得队伍更加混乱。道路两旁,不时能看到被遗弃的、因为伤病、饥饿或疲惫而倒毙的尸体,更给这漫长的逃亡之路增添了无数凄惨而恐怖的色彩。
戚睿涵骑在同样疲惫不堪的马上,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人间惨状,心如刀割,一股浓烈的悲愤和责任感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么沉重,他改变的不仅仅是个别人的命运,更是试图扭转这亿万生灵的悲惨境遇。个人的力量或许微小如萤火,但既然命运让他来到了这个风云激荡的时代,知晓了历史那血泪斑斑的走向,他就必须竭尽全力,燃烧自己,去阻止那最坏、最黑暗的结果发生。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