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是士人、农民、工匠,甚至是曾经的对手,都能像蕺山先生所说的那样,暂搁争议,同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事在人为。”他这番话,既是对董小倩的安慰,也是对自己信念的重申。
讲学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宣告结束。期间,天空中的细雨时停时续,杏树叶片上的水珠不时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水迹。然而,士子们却久久不愿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方才刘宗周的言论。有人慷慨激昂,挥斥方遒;有人忧心忡忡,分析时局;但整体的氛围,已经明显地从之前的疑虑、分歧,转向了倾向于支持联顺抗清的决策。思想的河流,在刘宗周这座“巨擘”的引导下,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刘宗周在几位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下杏坛,脸上略带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澈锐利。他的目光偶然扫过站在冒辟疆身侧的戚睿涵,见他虽年轻,但气度沉静从容,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同于寻常书生的坚毅之气,且能与冒辟疆这等名士并肩而立,便心生些许好奇,驻足问道:“辟疆,这位少年俊彦是?老夫观其气度,似乎不凡。”
冒辟疆忙引见道:“回先生,此乃晚生挚友,戚睿涵,字元芝,乃北地义士,智勇兼备。此前于山海关、朝堂之上,于推动联顺抗清之事,多有奔走斡旋之功。”他没有提及戚睿涵具体的“穿越者”身份和那些看似未卜先知的建议,只强调了其“义士”身份和功劳。
刘宗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更加仔细地打量了戚睿涵一番。见他年纪虽轻,但在自己目光注视下并无寻常年轻人的紧张或谄媚之态,举止从容不迫,执礼甚恭却又不卑不亢,便抚须问道:“哦?戚小友年纪轻轻,便心系天下,奔走国事,实属难得。不知小友师从何人?亦读圣贤书否?”
戚睿涵恭敬地行了一礼,态度坦诚地说道:“回蕺山先生,晚生愚钝,出身寒微,并无固定师承,于圣贤经典,不过略知皮毛,不敢妄言精读。唯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理,常怀报国之志。如今国难当头,故不敢惜身,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他巧妙地将顾炎武日后名言提前说出,既符合语境,又显得自然。
这话一出,刘宗周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他重复了一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言虽质朴无华,却深得我儒家入世济世之精义。将家国重担置于每一个个体肩上,大有孟夫子‘民为贵’之遗风。说得好!”他转向冒辟疆,语气中带着肯定,“辟疆啊,你这位友人年纪虽轻,然见识不凡,心系家国,身体力行,孺子可教,他日必成栋梁之材。尔等当互相砥砺,共赴时艰。”
他又对戚睿涵勉励了几句,无非是勉其保持此心,努力向学,为国效力之类,这才在众人敬仰的目光护送下离去。能得到这位当世大儒的公开肯定和勉励,戚睿涵心中也颇为受用,这对他今后在南京士林中的活动,无疑大有裨益。董小倩在一旁,更是与有荣焉,看向戚睿涵的目光中,那钦佩与仰慕之意,又不知不觉地深了几分。
回府的路上,三人的话题依然围绕着刚才的讲学。冒辟疆显得尤为兴奋,脸上的阴霾似乎都被这场雨和这场讲学洗去了不少:“元芝兄可能不知,刘先生平日深居简出,极少公开讲学,即便讲学,也多是阐发经典微言大义,极少如此明确地论及时政,表明立场。今日他能不顾非议,登坛疾呼,明确支持联盟之策,对稳定江南人心,凝聚士林力量,实有莫大助益。我等先前之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戚睿涵点头称是,但目光却投向了远处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语气变得有些深沉:“思想统一,确是当务之急,蕺山先生登高一呼,效果显着。不过……”他略作停顿,“辟疆兄,你看这南京城内,虽议论纷纷,终究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秦淮河上画舫依旧,市井之间交易如常。这份祥和,或许只是这场巨大变革的表象,或者说,是江南一隅的暂时宁静。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北方,在即将到来的刀兵相见之中。”
他的思绪仿佛已经飞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酷烈的土地上。冒辟疆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也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元芝兄所虑极是。庙堂定策,士林清议,终需沙场见真章。只望北地将士,能不负我等期望……”
仿佛是为了印证戚睿涵的话,就在他与冒辟疆于南京杏坛聆听刘宗周讲学的几乎同一时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中,另一场关乎联盟能否真正落地、直接影响历史走向的紧张会谈,正在大顺政权的心脏——武英殿内进行。
……
南京的细雨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