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片尘土,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发出惊恐的喊叫,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同伴,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向后疯狂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戚睿涵再也按捺不住,他只觉得一股混合着极致愤怒、恶心与无力感的血气直冲脑门,猛地从土坡后站起身,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指着城头厉声质问。董小倩眼疾手快,用尽全力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压抑而带着一丝颤抖,低喝道:“元芝,冷静,你给我冷静。你此刻出去,除了白白送死,多添一条亡魂,激怒他们,让更多无辜者遭殃,还有何用处?记住我们的身份,记住我们的任务!”
戚睿涵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般喘息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城头上那个模糊却无比狰狞的身影,最终还是被董小倩强行、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回了灌木丛后的隐蔽处。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坡,闭上双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男孩中箭倒下的画面,那茫然的眼神,那蔓延的鲜血,以及城头清兵那肆无忌惮、如同魔鬼般的哄笑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才没有呕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缓缓睁开眼,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和悲怆而变得异常沙哑、干涩:“我……我只是……只是难以想象,也难以接受……世间,竟有如此……如此暴行!”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
董小倩的神色也已强行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怒意。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戚睿涵的心上:“现在,你该真正明白,为何史阁部、马阁老最终能被你说动,即便与昔日寇仇联手,也要抗击清虏了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已非简单的王朝争鼎,江山易主,而是……文明与野蛮之战,存续与灭绝之战。若让彼辈得逞,窃据神州,华夏文明,礼义廉耻,将尽数被摧残,这片大地,将永坠黑暗,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洞察与悲凉:“你之前曾言,在你家乡的史书中,数百年后,有海外西夷入侵,我中华百姓竟有麻木不仁,甚至为其引路带路者。从前我或觉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汉家儿郎岂能如此?如今亲眼见得这‘满城’内外,亲见彼辈如何以刀剑铁蹄践踏人性,如何以严刑酷法摧折脊梁,方知……若长久处于这般高压、恐惧与践踏之下,人心或渐麻木,精神或渐奴化,或为一丝生计所迫,做出些悖逆祖宗、苟且偷生之事,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了。根子,不在民之懦弱,而在施暴者之酷烈。欲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亡其史,必先乱其心,欲乱其心,必先摧其骨!”
戚睿涵默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董小倩的这番话,竟隐隐触及了后世一些关于殖民统治、精神奴役和历史反思的边缘!他想起手机里存着的那些关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的史料截图,那不仅仅是冰冷的文字和触目惊心的数字,其背后正是此刻正在发生的、系统性的、旨在摧毁一个民族反抗意志的残忍!历史,从未走远,它就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那队外出抓捕“包衣”的八旗骑兵,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心满意足地押解着那串哭哭啼啼、面如死灰的俘虏,如同驱赶着牲口,返回了满城。沉重的侧门再次轰然关闭,发出一声闷响,将内外两个泾渭分明、苦乐悬殊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城头上恢复了例行的巡逻,旌旗在风中懒洋洋地飘动,仿佛刚才那场微不足道的、如同拍死一只蚊虫般的杀戮从未发生。只有远处窝棚区隐约传来的、被强行压抑住的低泣声,以及那具趴在城墙下、逐渐冰冷僵硬、被苍蝇开始围绕的幼小尸体,在无声地、却又震耳欲聋地诉说着这里的残酷丛林法则,诉说着征服者的傲慢与冷漠。
夕阳缓缓西沉,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滴血的伤口,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赤红。那血色般的余晖,将满城高大狰狞的城墙投射出长长的、扭曲的、如同巨大牢笼栅栏般的阴影,沉沉地笼罩着这片饱经蹂躏、苦难深重的土地。空气中,那从满城内隐隐飘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喧闹笑语声,似乎并未停歇,反而与这城外的死寂、悲怆以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无比诡异、荒诞而令人心碎欲绝的画卷。
戚睿涵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带着晚凉和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空气,仿佛要将这沉痛与愤怒一同吸入肺腑,刻入骨髓。他的目光,最后一次从那只小小的、孤零零的尸体上移开,那画面如同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