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毒焰炼狱(6 / 7)

爆炸事故时有发生,每一次都带走数十甚至上百条性命。中毒倒地者,往往被直接拖到工场外的“乱葬岗”草草掩埋,新的劳力又被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

空气中,终日弥漫着比张晓宇当初在小工坊里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混合臭味——硝烟的辛辣、硫磺的呛人、石油的腥臭、氯气的甜腻恶臭、以及若有若无的尸体腐败气息。高耸的烟囱冒出的不是正常的炊烟,而是各种颜色的、带着异味的烟雾,让周围的天空都显得灰暗浑浊。

张晓宇时常乘坐轿撵,或是由护卫扶着,巡视这片属于他的“王国”。他拄着木拐,行走在肮脏泥泞、堆满各种奇怪原料和废料的道路上,听着工坊内传来的轰鸣、咳嗽和监工的呵斥鞭打声,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忙碌的奴工,他的内心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涌起一种病态的满足感。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它不仅能创造,更能毁灭;它不仅能带来荣耀,更能掌控生死!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大规模制造“绿气”罐、“褐气”罐和“轰天雷”药块。他开始尝试将毒气与现有的武器系统结合。他设计出了可以由弓箭发射的、装有少量毒剂的“毒箭镞”;改进了一些火炮的弹头,使其能在爆炸后释放毒烟;甚至构思了大型的毒气喷洒装置,设想在攻城时使用。

他的笔记本上(他用自制的炭笔和粗糙纸张记录),开始出现更多危险的化学式和不祥的词汇。他努力回忆着现代化学战中那些更“高效”的毒剂,比如光气、芥子气……虽然以目前的条件极难合成,但这已经成了他下一个疯狂的目标。他沉浸在一种掌控毁灭力量的快感中,越陷越深。

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当白日的喧嚣与忙碌散去,张晓宇拖着那条残腿,带着一身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化学气味,回到那座皇帝赏赐的、雕梁画栋、陈设华丽的府邸。

府邸内,有恭敬的仆役,有温暖的炭火,有精美的饮食。但他常常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大厅里,或者蹒跚着走入书房。

书房的桌案上,摆放着一面从西洋传入的、略显模糊的玻璃镜。他会对着镜子,久久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之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皮肤因长期接触化学品而显得有些粗糙暗沉,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阴鸷而执拗的火焰。身上崭新的二品侍郎官袍(锦鸡补服),虽然华贵,却似乎与他有些格格不入,更反衬出官袍之下那因劳累和昔日伤痛而显得嶙峋瘦骨的身形。

一丝恍惚,会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地掠过他的心头。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袁薇那张清秀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会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模糊地闪现。大学校园里,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他和同学们抱着书本穿梭在教学楼之间……甚至与戚睿涵因为学术问题或袁薇而发生的激烈争吵场景,此刻回想起来,竟然也带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略带暖意的光晕。

但那仅仅是瞬间的恍惚。

很快,镜中的影像重新变得清晰而冰冷。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黑暗与如同毒蛇般啃噬心灵的恨意。

“不,我没有错。”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声音沙哑而坚定,带着一种自我说服的偏执,“是那个世界先对我不公,戚睿涵……他凭什么?凭什么总能轻易得到白诗悦的青睐,得到对历史和自然的熟悉,甚至最后……得到了袁薇?他凭什么总是高高在上,仿佛一切理所当然?袁薇……她根本不懂我,不懂我的才华,我的抱负。还有那些清兵,那些刚被抓来时肆意欺辱我、打断我腿的杂碎……你们都该死!”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疯狂,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他觉得真实,觉得清醒。

“我现在效忠清廷,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攫取权力,获得他们的信任,利用他们的资源。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我真正站起来,才能让你们所有人——戚睿涵、南明、大顺、那些欺辱过我的人,乃至这个操蛋的时代——都匍匐在我的脚下!颤抖吧,在我的知识所带来的毁灭面前颤抖吧!”

所有的犹豫、彷徨,乃至内心深处可能残存的那一丝属于现代文明社会的良知,都在他对权力的极度渴望、对过往遭遇的刻骨怨恨以及对自身“知识”所创造的毁灭力量的沉迷中,被彻底碾碎、吞噬。

他已经在这条用毒焰与尸骨铺就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西郊演武场的那场演示,不仅仅是一次武器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