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却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这是经历过最残酷内战和最绝望边防磨练出来的军队独有的气质。
吴三桂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环视着他的部下。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他身上冰冷的甲胄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他没有进行慷慨激昂的阵前演说,没有许诺高官厚禄,也没有空谈忠君爱国。他只是用沉静而有力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年轻稚嫩、或饱经风霜、或带着伤疤的脸庞。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压过了战马的响鼻和旗帜猎猎作响的声音,“废话,我不多说。泽州的弟兄们,被鞑子围了,陷入了死地。我们去,把他们救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每个人心中沉淀。校场上万籁俱寂,只有风拂过兵刃的声音。
“这一路,急行军,可能会累垮。”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这一仗,面对的是孔有德的汉奸军队和可能出现的八旗精锐,可能会死。”他再次停顿,目光如电,“但是,我们不去,他们就会死绝!接下来,鞑子的屠刀,就会毫无阻碍地砍向我们,砍向我们身后的大同,砍向我们在城里的父母,砍向我们的妻儿!”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决绝:“鞑子要的,不只是我们的命。他们要占我们的地,抢我们的粮,淫我们的妻女,杀光所有敢于反抗的人。他们要让我们汉家男儿,世世代代跪在地上,做他们的奴才,做他们的牛马。你们——”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苍穹,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答应吗?”
场中一片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是即将决堤的洪水。一种无形的、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中疯狂滋长、汇聚。不知是谁先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不答应!”
紧接着,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成千上万的喉咙里爆发出了压抑已久、却统一而狂暴的怒吼,声浪如同惊雷,滚过校场,直冲云霄: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共情;没有空洞的口号,只有最直接的利害。这怒吼,是对入侵者最直接的回应,是对生存最本能渴望。
吴三桂不再多言,手中长剑向前狠狠劈下,剑锋所指,正是南方泽州方向,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断喝:“出发!”
“咚、咚、咚”沉重的战鼓声擂响,如同巨人的心跳,震撼着大地。号角长鸣,苍凉而雄壮。大军开拔了。
铁流滚滚,向南涌动。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官道发出的隆隆声,汇成一片沉重而充满力量的交响,彻底踏碎了秋日清晨的最后一丝宁静,也踏起了漫天的黄色尘土,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开始在大地上奔腾。骑兵们控着缰绳,面色冷峻;步卒们扛着长枪,背着弓弩,步伐坚定。粮秣辎重车辆在队伍中间,吱呀作响。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恐惧与勇气,都融入了这滚滚向前的洪流之中。
戚睿涵、吴国贵、杨铭等留守将领,以及大同城内的部分官员,静静地站在高高的城头上,目送着这支承载着吴三桂个人威望、关宁军最后精华以及山西乃至南明一线希望的军队,逐渐消失在南方那弥漫的尘土与尚未完全散尽的晨雾之中。
城下,路振飞也骑在马上,在一队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准备返回南京复命。他勒住马缰,最后回头望了望巍峨的大同城楼,目光扫过城头上那个年轻的参军戚睿涵。他的目光复杂,有对前线将士的些许敬佩,有对局势深深的忧虑,或许,也有一丝对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如此有限的无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城头的方向,远远地拱了拱手,随即猛地拨转马头,在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带着他的护卫,向着东南方向,另一个与战场截然不同的权力中心而去。
戚睿涵独自站在巍峨的城楼箭垛旁,强劲的秋风迎面吹来,鼓动着他略显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天地交界处,是一片黯淡的灰蓝色。不知何时,厚重的乌云已经从北方天际线积聚起来,缓缓南压,如同大军压境。阳光被彻底吞噬,天色迅速阴沉下来,一场秋雨似乎即将来临。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从遥远的潞安、从正被战火蹂躏的泽州方向,随风隐隐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硝烟味,还有一丝……记忆中属于张晓宇实验室里那种刺鼻的化学药品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部来自未来的智能手机,早已因无法充电而彻底黑屏,变成了一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