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不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便朝着营后临时马厩的方向,如同猎豹般疾驰而去,身影很快便被逐渐浓重的暮色与残破的营垒阴影所吞噬。
望着胡劲消失的方向,所有人都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的期待。那是投向黑暗的一缕微光,是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吴三桂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那剑身并非雪亮,而是带着饮血后的幽暗,但在如血的残阳余晖下,依旧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寒光。他面向麾下逐渐聚集起来的、虽然人人带伤、面带疲惫却依旧眼神剽悍、带着一股不屈狠劲的将士们,声音陡然拔高,洪亮而悲怆,穿透了暮色:
“弟兄们,你们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南京的衮衮诸公,畏敌如虎,只顾自家性命和权位。他们甚至不惜牺牲我等,用我关宁儿郎的鲜血,去染红他们的官袍,去换取他们片刻的苟安!”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愤怒,“但是,吾辈军人,生于辽东,长于边塞,守土抗虏,保境安民,乃是天经地义。纵然朝堂抛弃我们,我们也不能抛弃这身后的土地,不能抛弃这华夏衣冠!”
他挥剑直指前方清军营地:“今日,困守绝地,前有强敌,后无援兵,唯有一死而已。但我等岂能白死?要让那些凶残的鞑子看看,我大明男儿的骨头,有多硬;也要让南京城里的那些软骨头、那些蛀虫看看,是谁在真正支撑着这大明的江山!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建虏付出血的代价!”
“死战,死战,死战!”残存的将士们被他的话语点燃,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冲破硝烟弥漫的云霄,连远处清军隐约传来的号角声都似乎为之一滞。悲壮而惨烈的气氛在马家坡上空凝聚、压缩,仿佛随时都会炸裂。每个人都明白,这或许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场战斗,最后一声呐喊。
……
与马家坡的肃杀血腥不同,南京城的夜晚,带着一种虚假的繁华与安宁。秦淮河上的画舫笙歌隐隐传来,与内阁值房内的凝重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值房内,烛火摇曳,将史可法清癯而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身后那排满书籍和悬挂着巨大舆图的墙壁上,显得有几分孤独,也有几分执拗。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山西方向的六百里加急军报,那薄薄的几张纸,仿佛有千钧之重,让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军报是督师路振飞发回的,详细叙述了阮大铖、田仰两部在潞安外围遭遇清军主力,尤其是那种“毒烟瘴”攻击后迅速溃败,以及他奉旨令邓从武部断后、吴三桂部坚守马家坡,以期阻滞清军锋芒的情况。
“荒谬,愚蠢,自毁长城!”史可法猛地将军报重重拍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盏哐当作响,浅褐色的茶水溅了出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原本因操劳而略显苍白脸上,因极度的愤怒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弃潞安重镇于不顾,弃数万浴血奋战的精锐于不顾,只为保全阮大铖、田仰这等无能误国之辈。陛下……陛下怎能……怎能听信如此误国之策?”最后一句,带着痛心疾首的质问,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些,充满了无奈。
他对面的马士英,则显得平静许多,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他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弄着青花瓷茶碗中漂浮的茶叶,发出清脆而规律的碰撞声,眼皮微微耷拉着,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真实的神色。烛光在他圆润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道邻,何必如此动怒?气大伤身啊。”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劝慰,“兵者,诡道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潞安已失,泽州危急,暂时收缩兵力,避敌锋芒,巩固后方防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稳妥之策。吴三桂所部,乃百战精锐,骁勇善战,或许能借此机会,凭借马家坡地利,重创建虏精锐,挫其锐气,亦未可知啊。”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仿佛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瑶草!”史可法霍然站起,身体因激动而前倾,手指几乎要指到马士英的鼻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我都清楚,那阮大铖、田仰是何等样人?溜须拍马、结党营私他们在行,领兵打仗?他们若能守住潞安,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这分明是畏敌怯战,临阵脱逃。如今,这道圣旨,等于是将吴三桂部推入火坑,让他们独力面对清军主力围攻。一旦……一旦关宁军有失,”他的声音因为想到那可怕的后果而微微颤抖,“山西门户洞开,陕西、河南皆危矣。届时清军铁骑长驱直入,饮马长江,南京……南京岂能独安?这哪里是稳妥之策,这分明是剜肉补疮,自断臂膀!”
马士英终于放下了茶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