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叮”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皮,看着因愤怒而面色潮红的史可法,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担忧:“道邻,你的担忧,你的赤诚,我岂能不知?岂能不感同身受?”他叹了口气,“但你也需体谅陛下的难处。潞安失守,龙颜震怒,且陛下对‘联顺’一事,本就心存芥蒂,对吴三桂这等出身关宁的将领,也未必全然信任。此时,你再上疏力保吴三桂,指责阮、田等人作战不力,岂不是火上浇油?非但救不了吴三桂,恐怕连你我这内阁,也要引起陛下猜忌,动荡不安。如今朝局艰难,内有门户之见,外有强敌压境,当以稳定朝局、调和鼎鼐为上啊。”他语重心长,仿佛一切都是从大局出发。
“稳定?哼!”史可法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讥讽,“靠牺牲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来求稳定?靠纵容无能之辈、牺牲忠勇之将来换取朝堂表面的一团和气?这等稳定,与跪地求饶、自缚双手何异?我史可法……做不到!”他猛地转身,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笔,铺开一本空白的奏疏,语气斩钉截铁,“我这就上疏陛下,陈明利害,揭露阮、田临阵脱逃之实,详述马家坡之危局,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即刻发兵救援马家坡,并严惩贻误军机者!”
马士英看着史可法奋笔疾书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再劝阻,只是幽幽地添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道邻,三思而后行啊。陛下身边,如今……可不缺嚼舌根子、揣摩上意的人。”他这话意有所指,明显指向宫中那些权势日增的太监,如韩赞周、李承辅之流,以及一些专门迎合朱由崧享乐和猜忌心理的佞臣。
史可法笔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他当然知道马士英话中的含义,知道这封奏疏很可能石沉大海,甚至可能引来祸端。但他脑海中浮现的是路振飞信中描述的惨状,是吴三桂和那数万关宁将士在毒烟箭雨中苦苦支撑的身影。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数万忠勇将士因为朝堂的肮脏交易和愚蠢决策而覆灭。他深吸一口气,更加用力地蘸满了墨汁,毅然落笔。奏疏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悲愤、无奈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马家坡的第五天,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压抑。连续数日的激战和毒气折磨,让关宁军的将士们体力、精力都已经到了极限。营地里除了哨兵走动时甲叶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以及伤兵无法抑制的呻吟,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疲惫笼罩着整个阵地。
清军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多尔衮和爱星阿认为,消耗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收割这颗陷入绝境的头颅了。
在天边刚刚泛起一丝冰冷的、如同死鱼肚皮般的灰白色时,凄厉得不像人声的牛角号,便猛地划破了这短暂的、虚假的宁静。那号角声不是一声,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如同群鬼嚎哭,预示着毁灭的降临。
这一次的进攻,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疯狂。不再是零星的箭矢覆盖和试探性的小股冲锋,而是伴随着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和迅速弥漫开来的致命烟雾。无数拖着暗红色尾焰的“震天雷”——这种在张晓宇指导下改良了火药配比和触发装置的开花弹,如同来自地狱的冰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密密麻麻地落入关宁军残破的阵地。轰、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炸起一团团混杂着火光、泥土、碎石和人体残肢的烟柱。气浪翻滚,将靠近的士兵掀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紧接着,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黄绿色气体,如同黏稠的、有生命的魔瘴,伴随着刺鼻的辛辣和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从清军阵地方向,借助着清晨微弱的东南风,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向明军阵地弥漫而来。这毒烟比之前的几次颜色更深,范围更广,显然清军也加大了投放量。
“屏住呼吸,用湿布掩住口鼻,快!”戚睿涵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迅速将一块早就准备好、浸了清水的布条递给旁边的董小倩。他自己也慌忙用湿布捂住口鼻。这是他们目前能找到的、对抗这未知毒气最无奈也是唯一的方法,效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这湿布的效果在如此浓密的毒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黄绿色的魔瘴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孔不入。烟雾所过之处,士兵们仿佛被无形的魔手扼住了喉咙,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眼睛如同被泼了辣椒水,瞬间刺痛难忍,泪水横流,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更可怕的是,暴露在烟雾中的皮肤,开始迅速出现骇人的红肿,接着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