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苦涩和疲惫,显得格外僵硬:“李将军、刘将军言重了,折煞吴某了。”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若非二位将军神兵天降,及时来援,我吴三桂与麾下这几万弟兄,恐怕早已成了马家坡上的孤魂野鬼,曝尸荒野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吴某与关宁军上下,没齿难忘。吴某,敬二位将军!”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那辛辣的蜀中佳酿一饮而尽。酒液滚烫地滑过喉咙,却似乎怎么也冲不散他心头的郁结和那块垒。
话虽如此,席间的关宁军将领们,包括吴三桂的几位心腹副将、参将,大多沉默寡言,面对满桌珍馐,也只是机械地、象征性地动动筷子,眼神中难掩深切的悲戚与难以释怀的愤懑。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倒在毒气中,皮肤溃烂、痛苦死去的同泽;想起了那些为了掩护主力转移,在断后战斗中血战至死,最终被邓从武点燃火药与敌同归于尽的四百壮士;更想起了阮大铖、田仰那两张令人作呕的、怯懦而奸猾的嘴脸,以及南京那道冰冷的、近乎赤裸裸抛弃他们的圣旨!这杯中的酒,仿佛是弟兄们的鲜血,这盘中的肉,仿佛是敌人狰狞的嘲笑。这“功”,如何能“庆”得起来?
戚睿涵坐在吴三桂下首的位置,面前那盘精心烹制的、色泽诱人的宫保鸡丁几乎未曾动过。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马家坡战场上的最后惨状——那些在黄绿色魔瘴中痛苦挣扎、最终化为腐烂尸体的身影;震天雷爆炸时,将那年轻传令兵瞬间撕碎、血肉横飞的场景;以及清军溃退后,他和董小倩互相搀扶着走过战场时,看到的那一片尸骸枕籍、断戟残旗的凄凉景象,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几乎让人窒息。张晓宇那张因求爱不得、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庞,与他在鳌拜府邸柴房中看到的那个绝望的、被仇恨吞噬的残影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愤怒,也有一丝莫名的、复杂的怜悯。
技术本身并无善恶,但落在心术不正、被个人情绪吞噬之人手中,竟能造成如此巨大的人道灾难,足以改变历史的进程,甚至将文明拖入黑暗。他原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弥补历史的遗憾,建立一个更美好、更少遗憾的未来,可现实却给了他如此沉重的一击。联合抗清的局面虽然因为大西军的救援而勉强维持,但其下的暗流、猜忌与裂痕,经此一役,恐怕不是弥合,而是更深了。南京朝廷的作为,如何能让这些曾经的“流寇”真心归附?
董小倩安静地坐在戚睿涵身边,她没有像其他女眷那样打扮,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只是清洗干净,换了一件新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子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重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疲惫与失望。她没有多言,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安慰,只是默默地将一碟他或许会喜欢的、看起来清淡些的龙井虾仁往他面前挪了挪,纤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乌木桌面上轻轻划过,带着一种无声的、温柔的安慰。
她自幼习武,行走江湖,见惯了厮杀和死亡,但马家坡那种超越冷兵器范畴的、近乎虐杀的残酷,那种面对未知毒物的无力感,同样让她心有余悸。她看着戚睿涵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忧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细微的疼惜。这个来自异世的男子,看似文弱,却背负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压力。
李定国何等人物,目光如炬,自然看出了席间弥漫的异样情绪,感受到了那隐藏在感激之下的悲愤与隔阂。他放下酒杯,正了正神色,语气变得严肃而真诚:“吴侯爷,戚公子,马家坡之事,其中曲折,我等在川中,亦陆续有所耳闻。南京朝廷……对于前线将士,确有处置失当、甚至……令人寒心之处。”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词语,但意思已经表露无遗。
“然,”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如今之大敌,乃是关外清虏。彼辈凶顽,尤甚往昔,更兼得诡异狠毒之器助纣为虐,竟使用如此歹毒、有伤天和之物。马家坡之毒烟,便是明证。我等各方,无论此前有何恩怨纠葛,无论南京如何行事,如今更需摒弃前嫌,以抗虏大局为重,精诚团结,方不负天下百姓之望,方能有机会将鞑虏逐出中原,复我华夏衣冠!”他这话说得诚恳,也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当前所有矛盾之上那个最主要的、生死存亡的矛盾。
吴三桂点了点头,拿起酒壶,再次为自己斟满一杯,语气缓和了些,却也带着一丝难以消解的落寞:“李将军所言极是,句句在理。吴某并非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之人。只是……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心酸,“经此一役,我关宁军……元气大伤啊。当初出师时的五万儿郎,皆是追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