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步,他性格相对沉稳,但此刻也是满脸急迫,拱手劝道:“平西侯,国贵将军所言极是,绝非危言耸听。南京朝廷党争激烈,早已非一日之寒。马士英、阮大铖把持朝政,排挤忠良,史可法阁部虽有心振作,亦往往受其掣肘。他们与左良玉等人素有勾结,各怀鬼胎。此次山西之败,损兵折将,丢失要地,朝廷总要有人出来承担罪责。他们自己畏敌如虎,临阵脱逃,如今却要反咬一口,拿侯爷您做这替罪羔羊,以卸其责。侯爷若去,凶多吉少,关宁军群龙无首,则大局危矣!”
李定国虽未直言,但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也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与刘文秀率大西军残部归附,看中的是吴三桂抗清的决心和关宁军的战力,若吴三桂被扣甚至问罪,这支刚刚凝聚起来的力量必然分崩离析,抗清大业将遭受致命打击。他沉声道:“侯爷,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四川新附,人心未定,清军虎视眈眈,此时离开,绝非良策。”
众将七嘴八舌,无不劝吴三桂抗旨不遵,留守四川。厅内弥漫着一股同仇敌忾的悲壮气氛。
所有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到了戚睿涵身上。这一路走来,从山海关抉择到说服南明联合抗清,再到招安大西军,这位看似文弱、来历神秘的“元芝公子”屡出奇谋,见解独到,往往能于绝境中窥见生机,早已赢得了吴三桂和核心将领们的信重。
吴三桂看向戚睿涵,眼神复杂,声音带着经历巨大冲击后的沙哑与疲惫:“元芝,局势如此,你怎么看?”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屡次带来奇迹的年轻人身上。
戚睿涵感受到众人聚焦的目光,心知自己的话可能决定未来的走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何尝不知此去南京风险极大?那里是东林、阉党、军阀各种势力交织的政治泥潭,比真刀真枪的战场更加凶险万分。但他想的更深一层,不仅要考虑军事安全,更要考虑政治影响和大局稳定。
他缓缓走上前,步履沉稳,声音清晰而冷静,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兄长,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此去南京,确是龙潭虎穴,步步惊心,但……我们恐怕不得不去。”
“为何?”吴国贵急道,虎目圆睁,“元芝,难道明知是火坑,我们还要眼睁睁看着大哥往里跳?就在四川,他们还能派兵来抓不成?”
“正因为是火坑,才更要跳下去,而且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跳下去。”戚睿涵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眼下抗清大局为重,维系‘联顺抗清’的民族统一战线,乃是根本,是我们能在此艰难时世存续下去的唯一希望。若兄长此刻抗旨不遵,便是授人以柄,给了南京那帮人最好的口实。朱由崧和马士英完全可以借此给我们扣上‘拥兵自重’、‘目无君上’、‘勾结流寇,意图不轨’的滔天罪名。届时,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宣布我们为朝廷叛逆,甚至可能不惜撕毁刚刚达成的脆弱盟约,调转枪头,联合其他军阀来对付我们。清军未灭,而内讧先起,自家兄弟刀兵相见,这岂不是使清虏坐收渔翁之利?我们此前所有的努力,山海关的抉择,南明朝廷和农民军的结盟,山西的血战,所有的牺牲,都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
他顿了顿,让这沉重的后果在每个人心中沉淀,然后继续分析,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反之,我们去,是表明态度,是顾全大局,是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我们并非毫无凭仗。我们手握路振飞路大人的证词,他身为朝廷钦差、山西监军,亲眼目睹战事经过,他的证言分量极重。我们有关宁军数万将士可以作证,我们在山西是如何以寡敌众,如何浴血奋战的。阮、田、左三人临阵脱逃,嫁祸友军,事实俱在,岂容他们仅凭几句谗言就一手遮天?只要我们准备充分,据理力争,将真相公之于众,南京朝堂之上,未必没有明辨是非、心存公义之人。史可法史阁部,素来公忠体国;路振飞路大人,必会仗义执言;即便是首辅马士英,为了他自身权力的平衡和江南半壁的安稳,也未必愿意看到前线最能战之将领彻底寒心,导致抗清防线崩溃,届时他首辅之位又如何坐得稳?”
戚睿涵的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浇熄了吴国贵等人部分的冲动与怒火,但也让众人感受到了更深沉、更无奈的凝重。这不是简单的军事冒险,而是凶险万分的政治博弈,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满盘皆输。他们不仅要面对战场上的敌人,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吴三桂沉默良久,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那株在寒风中顽强挺立的枯树,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