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如画,只是那如远山的黛眉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淡忧色,宛如江南烟雨中的一抹轻愁。她轻移莲步,走到范氏身边,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灵魂褶皱的宁静力量:“姐姐,快莫要再哭了,伤心最是损人。你看孩子小脸都青了,定是冻坏了。快随我去后面,换身干净暖和的衣裳,喝点刚熬好的热汤水,暖暖身子肠胃再说其他。万事…总有侯爷做主呢。”
她边说,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揽住范氏那依旧因悲恸而无法自控、剧烈颤抖的单薄肩膀,又俯下身,用温热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摸了摸那男童冰凉刺骨的小脸,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母性的怜惜与痛楚。或许是陈圆圆那温柔似水的气质起到了安抚作用,或许是长时间的悲恸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范氏在她的柔声劝慰下,激动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不再坚持跪地哀求,只是眼泪依旧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任由陈圆圆扶着,一手紧紧牵着一步三回头、仍在低声啜泣的儿子,脚步虚浮踉跄着,如同两片被风雨摧残得凋零的落叶,慢慢地向后院走去。那一大一小、白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那片更深的阴影里,但那悲戚到极致的哭声余韵,似乎还在空旷而寒冷的厅堂中幽幽回荡,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吴三桂久久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眼神空洞而冰冷。突然,他猛地抬起右拳,狠狠一拳砸在身旁那根支撑廊檐的朱漆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重闷响,仿佛猛兽受伤后的哀鸣。他没有说话,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但那股无处发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点燃焚尽的郁勃之气,却让周围方圆数丈内的空气都仿佛骤然凝固、冻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戚睿涵默默站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同样无言。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像一轴浸透了血与火的漫长画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与吴三桂的意外结识、歃血为盟,竭力劝说他放弃历史轨迹归降李自成以图后计,南京城下的逼宫促成联明抗清,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潜入清廷势力范围救出誓不降清的左懋第,巧妙策反手握重兵却摇摆不定的李成栋……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耗费心力,险象环生。他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对历史走向的先知,再加上众人的努力,即便不能立刻扭转乾坤,至少也能更快地遏制甚至击败如日中天的满清,为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争得一线生机。
然而,山西之战,就像一盆来自西伯利亚的、混合着冰碴的冷水,从他头顶狠狠浇下,将他那点基于历史知识的乐观浇得透心凉。历史的惯性,或者说人性中那顽固的、自私卑劣的部分,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强大,更为根深蒂固。南明朝廷内部无休无止的党争倾轧、各方将领拥兵自重的私心算计、那些饱读诗书却颟顸误国的文官……
这一切,如同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由猜忌和利益编织成的大网,牢牢地束缚着抗清力量的手脚,甚至一次次地将本应对准外敌的、锐利的刀锋,残忍地转向自己人的后背。而张晓宇——他这个来自同一时代、却选择了截然相反道路的“老乡”的彻底黑化,以及他所带来的那些超越时代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武器,更是让原本就晦暗不明的前景,蒙上了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令人绝望的阴影。
……
接下来的日子,平西侯府表面上似乎恢复了一种脆弱的宁静。范氏母子被妥善安顿在府中一处僻静向阳的小院,每日有陈圆圆亲自或遣人前去关照,饮食起居,衣食药物,皆是无忧。侯府上下,从吴三桂到下面的仆役,都对这对孤儿寡母抱以深刻的同情与照顾。然而,那失去顶梁柱、失去父亲、失去丈夫的深刻创伤,那刻骨铭心的冤屈与悲愤,又岂是温暖的屋舍、可口的饭食和几句安慰的言语所能轻易抚平的?那孩子常常在夜里惊醒,哭喊着要找爹爹,而范氏,则时常对着窗外飘雪的天空默默垂泪,那原本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灰翳。
戚睿涵则将更多的精力,近乎自虐般地投入到了武艺的练习上。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和诡谲的阴谋面前,智慧有时也会显得苍白。他必须尽快拥有足以自保,甚至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面的能力。
侯府后院,一片原本用于观赏的梅林旁的空地,被特意清扫出来,作为他每日雷打不动的练武场。四周的积雪被推到角落,堆砌起来,露出了冻得如同铁板般坚硬的土地。杨铭,这位年纪虽轻却已是吴三桂左膀右臂、心思缜密且武艺高强的参军,成了他最主要的指导者。杨铭不仅谋略出众,深得吴三桂信任,那一手历经沙场考验的吴家剑法,更是得了吴三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