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快流干了,我们得为他们留点种子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肩伤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吴三桂缓缓转过身,不再看周凤和戚睿涵,而是面向内城的方向。那里,在稀疏的火把光芒下,依稀可见士兵们正在军官的催促下,沉默而迅速地搬运着家具、门板、石块,构筑着最后简陋的街垒。他的背影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挺拔,如山岳般不可动摇,却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悲凉。
“睿涵,周将军,”他声音低沉,仿佛不是在解释,而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融入他血液的信条,“你的道理,我何尝不知?我关宁军,自辽东起家,先归顺大顺,再附南明,转战南北,颠沛流离,所求为何?非为高官厚禄,非为一己私利,只为这抗清大业,为这华夏衣冠不坠于异族之手,此心可昭日月。”他语气陡然加重,“然,正因如此,我吴三桂今日,更不能走。若我为求活命,弃城而走,纵然生还,天下人将如何看我关宁男儿?朝廷那帮衮衮诸公,那些一直视我等为辽饷、为军阀的言官清流,又会如何借此攻讦?我个人的名声不足惜,但我不能授人以柄,不能让整个关宁军背上这污名。不能让那些战死在此的两万多弟兄,死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况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们看看这内城,那些角落里,那些地窖中,还有多少未能及时撤离的百姓?他们信任我们,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我们这些拿刀的。我等若一走,清军入城,烧杀抢掠,他们当如何?我吴三桂,岂能做出此等弃民于不顾之事?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他猛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凤:“周将军,请你立刻返回,转告孙将军,他的情谊,吴三桂和关宁军上下,心领了。大恩不言谢,若吴某此次不死,必有后报。请他……设法接应、护送那些此前已撤出城的百姓家眷,妥善安置。这,便是我吴三桂最后的请托。至于我等……”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决绝,已表明了一切。
周凤看着吴三桂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刚毅,也格外苍凉的侧脸,知道再劝已是无用。他眼圈瞬间红了,虎目含泪,重重一抱拳,抱拳的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侯爷……义薄云天,末将……末将遵命,侯爷……保重;关宁军的弟兄们,保重!”说罢,他猛地转身,像是要甩掉那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带着满腔的悲愤、敬佩与无奈,快步冲下黑暗的马道,身影迅速被阴影吞没。
戚睿涵望着周凤离去的方向,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吴三桂一番话彻底浇灭。他理解吴三桂的顾虑,理解那“军人天职”和“声誉”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将领、一支军队的重要性,理解他对于百姓的那份责任感。但这理解,并不能驱散那浓重的绝望。难道,穿越时空,历经艰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细微走向,最终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朝着已知的悲剧滑落?
一只微凉却坚定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因紧握刀柄而有些发白、颤抖的手。是董小倩。她的手心有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触感粗糙,却在此刻传递过来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里面有关切,有理解,更有一种与他同生共死的坦然。
吴三桂回过头,目光扫过身边仅剩的兄弟子侄和这两位因奇妙的命运而结识的臂助,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但迅速被坚毅所取代。“国贵,睿涵,小倩姑娘,还有诸位弟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们……若有想离开的,现在还可设法去追周将军的人。我吴三桂,绝不阻拦,亦绝无怨言。能活一个,是一个。”
回应他的,是一片坚定的目光,和无言的摇头。吴国贵咧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变成了一个难看的表情:“哥,你说啥呢?咱们兄弟,死也死一块儿!”戚睿涵感受着董小倩手心的温度,看着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士兵,心中的绝望似乎被一种悲壮的情感冲淡了些许,他也缓缓地摇了摇头。董小倩更是握紧了他的手,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吴三桂不再多言,他重重地、依次拍了拍戚睿涵和吴国贵的肩膀,那力道,承载着千言万语。
……
第八日的黎明,并未带来希望,反而是在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窒息的紧张中到来。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清军阵营便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如同洪荒巨兽苏醒的咆哮,一声接着一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