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平西侯,诸位关宁军弟兄,辛苦了!”孙可望在马上抱拳,声音洪亮,语气诚挚,“八日血战,力抗豪格十二万大军,挽狂澜于既倒,真乃天下强军,可敬可叹,孙某佩服之至!”他的目光扫过吴三桂身后那些残兵败将,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这支军队,几乎被打没了建制,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依旧凝聚不散的惨烈气势,使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为之动容。
吴三桂在戚睿涵和吴国贵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对孙可望拱了拱手,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尊严:“孙将军……雪中送炭,冒死接应,此情……吴某与关宁军上下,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他的目光扫过孙可望身后那支军容整齐、兵强马壮的部队,再对比自己身边这些如同乞丐般、却眼神桀骜的残兵,心中五味杂陈,有难以排遣的酸楚与悲凉。关宁铁骑,何时沦落至此?
两支队伍,一支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残军,一支是养精蓄锐、兵强马壮的生力军,合兵一处,没有过多的寒暄,迅速离开了河南府这个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巨大坟场,向着西南方向,隐入苍茫而血色的暮色之中。
戚睿涵在董小倩和一名士兵的帮助下,艰难地骑上了一匹缴获来的、同样带着伤的清军战马。他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那座在如血夕阳余晖中逐渐远去、轮廓模糊、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残骸般的城池。
城头上,似乎还有零星的、绝望的战斗在进行,那是未能及时接到命令,或者不愿撤离、决心与城偕亡的孤军,在做着最后的、注定无望的抵抗。几处巨大的烟柱依旧在城市上空盘旋、扭结。昔日的中原重镇,商贸繁华之地,如今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剪影,矗立在血色地平线上,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八昼夜的血战,超过两万关宁子弟的伤亡,换来的,是一座最终陷落的、近乎空城的河南府,和一道姗姗来迟、却又恰到好处的撤退命令。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明末。个人的勇武、智慧的谋划、甚至穿越者带来的些许先知,在时代那无可抗拒的洪流面前,在内部错综复杂、互相倾轧的利益纠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如同螳臂当车。
他摸了摸左肩那阵阵作痛、提醒着他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伤口,感受着身边董小倩默默投来的、带着关切与温暖的目光,看着前方马背上吴三桂那虽然疲惫不堪、脊梁却依旧努力挺得笔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那个投靠了清廷的张晓宇,他所研发的、超越时代的恐怖武器已经初露峥嵘,未来还会有什么?清军本身强大的战斗力与组织能力,南明内部永无休止的党争与军阀掣肘……抗清的道路,依旧漫长而艰难,看不到丝毫光明。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吞没了最后的夕阳。队伍沉默地前行在崎岖的道路上,只有杂沓的马蹄声、疲惫的脚步声,以及伤兵偶尔压抑的呻吟,在空旷而荒凉的原野上回响,更添几分凄凉。河南府的烽火在他们身后慢慢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地平线下,连同那冲天的火光、震耳的厮杀、弥漫的血腥和无尽的悲壮,一起被夜色掩埋。
但那一切,却已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永难磨灭。这支从河南府炼狱中挣扎出来的残军,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满腔的悲愤,踏上了未知的、却注定不会平坦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