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胜利吗?这简直是赔本的买卖,是奇耻大辱!”
尼堪被豪格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这些冰冷的数字,他作为副帅何尝不知?只是先前被破城的兴奋暂时掩盖,不愿去细想,不愿去面对。如今被豪格用如此暴怒的方式赤裸裸地揭开,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场所谓的“胜利”,背后是何等的惨重与……令人心悸的失败感。
“本王……本王当初在皇上和摄政王面前,是如何夸下的海口?”豪格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重的自嘲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苦涩,他走回座位,颓然坐下,一只大手覆盖住额头,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紧抿的嘴唇显示着他内心的剧烈波动,“我说,吴三桂已是惊弓之鸟,疲敝之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凭我大军雷霆万钧之势,两天,最多两天,必下河南府,擒拿吴三桂,献俘阙下。结果呢?”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八天,用了八天,耗尽了箭矢火药,填进去无数八旗好儿郎的性命,才勉强打下来一座被打得稀巴烂的空城。吴三桂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带着主力跑了。这算什么胜利?这分明是吴三桂和那支该死的关宁军,用他们的命,用这座破城,给我们不可一世的八旗劲旅,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豪格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堂壁,看到了那八日血火交织的场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是在用血告诉我们,即便他们的武器落后于我们,即便他们内部倾轧、腐败不堪,但这些汉人……这些我们一直视为懦弱羔羊的汉人,他们的脊梁,还没那么容易被打断;他们当中,还有肯死战到底的硬骨头!这……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我们以前对付的那些明军,一触即溃,望风而逃,让我们产生了错觉。但关宁军……他们不一样。”
尼堪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开口道:“王爷,您所言……甚是。此战,我军确实胜之不武,损失惨重。不过,吴三桂部经此一战,亦是元气大伤,十不存四五,精锐尽丧,短期内难复旧观。我军虽折损颇重,但根基未动,实力犹存。而且,我们的火器之利,日新月异,那张晓宇……”
“张晓宇……”豪格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倚重,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此人之才,心思之巧,确非常人所能及,堪称鬼神莫测,是我大清之福,亦是……一柄双刃剑。其所制火器,威力惊人,匪夷所思。若非如此,只怕我们想要打下这河南府,付出的代价还要更大,时间还要更久。”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仿佛腊月的寒风:“但是,尼堪,你要记住,也要告诉下面的将领们。火器再利,威力再大,终是死物。是刀,是剑,要看握在谁的手里,要看为何而战。驾驭这死物的,是人心,是士气,是将领的谋略,是士兵的敢死之心。吴三桂麾下,能有那个身份不明、却每每能在关键时刻提出奇谋、甚至能识破我们火器弱点的戚睿涵;能有杨铭那般,明知是死,也甘愿赴汤蹈火、以身为饵的忠勇之将;能有那数万宁愿饿着肚子、抱着炸药包与我们的楯车同归于尽,也绝不后退一步的士兵……这才是他们最难对付的地方,这才是关宁军的魂魄所在!”
堂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已彻底敛去,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点缀起稀疏的星子。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迅速浸染开来,将河南府的残破与伤痕,将那些未能清理的尸骸与血迹,将所有的惨烈与悲壮,都掩盖在无边的黑暗之下。只有巡夜士兵手中火把跳动的、昏黄不定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偶尔照亮那些焦黑的城墙垛口,那些沉默而狰狞的断壁残垣,映出一片劫后的、令人绝望的狼藉与苍凉。
豪格望着门外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心中那股因占领河南府而带来的挫败感与空虚感,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发沉重,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他隐隐感觉到,拿下这座残破的城池,或许并非一场南征的结束,甚至不是一个阶段的胜利,而是另一场更加艰难、更加漫长、更加考验意志与国力的较量的开始。
关宁军的铁甲虽暂时退去,但那上面沾染的八旗子弟的鲜血,那在绝境中迸发出来的不屈意志,以及那个叫戚睿涵的年轻人带来的变数,都如同冰冷的骨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这铁甲,远未冷却;这征途,才刚刚开始。
而在返回西京休整的漫漫长路上,吴三桂同样在沉默中骑行。夜风凛冽,吹动他残破的征袍,带来刺骨的寒意。身后的将士们,怀揣着那分量不轻、足以让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