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的静室进行,所有人进入前需净手,动作轻柔,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扬起的微尘影响胶体固化或污染镜片。
这已经是第五十三次尝试了。之前的五十二次,或因镜片配对看似完美实则仍有细微偏差,或因固定时胶体涂抹不均产生细微应力导致镜片形变,或因树胶本身纯度不够含有杂质影响透光,均告失败。工坊角落里堆积的废弃零件和不合格镜片几乎无处下脚,记录着每一次失败原因、日期和改进设想的手稿也积累了厚厚一沓,如同一位沉默而沉重的见证者。
这一次,气氛格外的凝重。连平日里最为活泼、负责跑腿送饭的小沙弥,捧着素斋托盘进来时,都下意识地踮着脚尖,屏住呼吸,将碗筷轻轻放下后便飞快地退了出去,不敢弄出丝毫声响。戚睿涵、方以智,以及那三位坚持到最后、眼圈泛红却目光专注的老匠人,紧紧围在临时搭建的、铺着洁净白布的工作台前,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不过一掌长短、闪烁着暗黄色沉稳光泽的黄铜镜筒上。它静静地躺在白布上,造型古朴而简洁,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希望与重量。
方以智用一块最柔软的上好丝绸,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仔细地、反复地擦拭着镜筒的外壁,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初生婴儿的肌肤。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黄铜那微凉的质感与精密加工带来的顺滑。戚睿涵则在一旁,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提前清洗打磨好的、薄如蝉翼的透明琉璃片(这是玻璃匠人最新的成果),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从李大坤昨夜紧急送来的、取自南京城内一处爆发疫情坊区的污水样本中,沾取了一小滴浑浊的液体,轻轻涂抹在琉璃片上,并用另一片更小的琉璃片极其谨慎地盖上,制成了一片简陋的“临时装片”。他知道,这片薄薄的琉璃片上,可能承载着无数关乎生死的秘密。
方以智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室的紧张都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他拿起那枚沉甸甸的镜筒,走到窗边光线最明亮处,用微微颤抖的手,将目镜一端凑到自己的右眼前,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拿着那片承载着未知的装片,将其对准了物镜的下方。
室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庭院中,几声不知愁的雀鸟在雨后天晴的湿漉枝头间清脆的鸣叫,以及众人压抑着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戚睿涵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紧紧盯着方以智侧脸上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想从中提前读出命运的判决。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方以智维持着那个弯腰弓背的观察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为一尊雕塑。起初,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装片或微微调节着镜筒与装片之间的距离,寻找着那个传说中的焦点。
渐渐地,随着他手指极其细微的调整,那紧蹙的眉头一点点地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整个人的神魂都被吸入了那小小的镜筒之中。紧接着,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又急速放大,眼中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震撼。他的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持握着镜筒的右手,竟开始出现一种不易察觉的、却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一种发现了全新世界、窥见了鬼神禁区般的激动与骇然。
“看…看到了…真的…真的有…”方以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颠覆认知的颤抖,“元芝…你快看,此中…此中别有乾坤,活物,微小的活物!”
戚睿涵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近乎粗暴地从方以智手中“夺”过那枚此刻重于千钧的镜筒,因为激动,他的手比方以智抖得还要厉害。他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将目镜凑到自己的眼前,另一只手学着方以智的样子,颤抖地扶着那片装片,对着物镜。
起初,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模糊的亮光,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彩色斑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方以智刚才细微的动作,开始极其缓慢地、耐心地上下移动镜筒。一下,两下…突然之间,仿佛一层迷雾被瞬间拨开,视野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一个全新的、从未被这个时代任何人类肉眼直接观察到的、生机勃勃而又光怪陆离的微观世界,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在他眼前轰然展开!透明如凝胶、形态各异、如同幻影般在视野中缓缓蠕动、漂浮的微小生物(可能是原生动物或轮虫);一些更加细小的、杆状的、球状的、螺旋形的颗粒(细菌),有的聚集在一起如同散落的珍珠,有的成链状,有的则如同微型棍棒,密密麻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动态的、令人头皮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