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星火燃吴县(4 / 6)

悯人,心怀义愤,贫道敬佩。世道艰险,魑魅横行,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残暴不仁者,纵能逞凶一时,岂能长久?须知,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他引用了些许道家经典,既符合身份,又暗含警示之意。

书生眼睛瞪大了一些,似乎被这番话触动,凑近压低声音,带着浓烈的酒气问:“你说报应?怎么报应?靠老天爷打雷劈死他们吗?还是靠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在这里醉骂几句,写几篇酸腐文章?或者,像史阁部、像江阴阎典史那样,壮烈一死,成就身后名?可……可活着的人怎么办?这华夏衣冠,难道真要就此断绝?”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李大坤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也将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话语却如同惊雷:“贫道云游至此,并非只为化缘求斋,超度亡魂。实不相瞒,正是为‘抗清’二字而来。”

“抗清?”书生浑身剧烈一震,手中的酒壶差点脱手落地,酒似乎瞬间醒了一大半。他猛地探过身,上下仔细打量着李大坤,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疑和审视,“你?一个道士?怎么抗?你不怕鞑子的眼线密探,遍布街巷,如同鬼魅?你不怕他们的火器毒气,杀人无形,如同妖魔?你……你莫非是失心疯了?”他几乎是在用气音发声,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怕,自然怕。血肉之躯,孰能不怕?”李大坤坦然承认,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笃定,“但怕,就不做了吗?贫道以此身份行走,正是要深入民间,如鱼入水,联络有志之士,发动百姓。明刀明枪,排兵布阵,我们或许暂时不如;但我们可以袭扰其后方,断其粮草,焚毁其军械,传递其情报,让他们寝食难安,如同附骨之疽。这,便是星星之火,”他顿了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画了一个火苗的图案,“只要火种不灭,小心呵护,终可成燎原之势。目的,就是拖住鞑子的后方,让其不能全力向前,为我正面抗清的大军分担压力,争取时间,以待天时!”他的话语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书生的心上。

那书生听得呆了,手中的酒壶忘了放下,嘴巴微张,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渐渐干涸的水渍火苗图案,胸膛剧烈起伏。半晌,他忽然抚掌,继而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发出一阵压抑却无比畅快、仿佛要将胸中块垒尽数吐出的低笑:“好,好!好一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哈哈哈……有种!道长真有胆色,真乃异人也。金某往日只知点评稗官,臧否人物,今日得遇道长,方知世间真有敢为之人,真有可行之计。此言真与金某心中所思所想,不谋而合!只恨……只恨未能早遇道长!”

他整理了一下散乱油腻的头发,虽然依旧形容落魄,但眼神却锐利、清醒了许多,那股颓丧绝望之气被一股新生的激动和热切取代。他郑重地拱手,报了家门:“在下吴县金圣叹,才疏学浅,空有一腔不合时宜的愤懑,平日只知点评些《水浒》、《西厢》,发些狂悖之言,于人于己,并无益处。今日得遇道长,方知空谈误国,实干兴邦。道长一席话,真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这敌后战场,方是我等书生真正可效力之处!”

李大坤心中一动,金圣叹,他听戚睿涵提起过,说是江南一位颇有才名却行为乖张、思想独立的奇士,点评小说戏曲言语犀利,往往能发前人所未发,不想在此等情境下相遇。观其言行,确是个血性未泯、敢于抨击时弊的狂士。他连忙还礼,报上早已准备好的化名:“原来是金先生,久仰大名。贫道姓李,道号玄坤子,自幼于终南山修行,近日方下山云游。”

“玄坤道长,”金圣叹凑得更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此处人多眼杂,绝非讲话之所。我在附近有一处僻静书斋,临河而建,少人打扰。若道长不弃,可否移步详谈?这敌后战场,该如何布局,如何点火,如何将这星星之火护住、吹旺,金某愿闻其详,或可效犬马之劳。我虽不才,于这吴县士林市井,倒也认得几个有肝胆的朋友。”他的眼中闪烁着真诚与急切,仿佛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李大坤看着金圣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热切与决心,心中一定,知道这敌后工作的第一个重要伙伴,或许就在眼前。他点了点头,沉稳地说道:“善,既然金先生有此心意,贫道便叨扰了。”

两人会了账,一前一后,相隔数步,悄然离开了喧闹渐息、却依旧弥漫着不安气息的客栈大堂,融入吴县夜晚寒冷而沉寂的街道。雪下得稍稍密集了些,洁白的雪花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偶尔走过的行人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