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残阳如血,东瀛生嫌(6 / 7)

处斩。为何我等坚持己见,却只是被驱离?”

森下伯平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北京城灰暗的、仿佛承载着沉重历史的天空,缓缓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洞察:“情况不同。朝鲜,自前明时便是中国藩属,李氏王朝得大明册封方能立国,其国策事大以诚,根深蒂固。如今他们既认大清为正统,便应恪守臣节,依礼而行。金熙聪以藩属之臣,不行宗主之礼,在清廷看来,是为悖逆旧主、不尊新朝的大逆不道之行,自然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震慑其他藩属。”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与更深的凝重,“而我日本,如今并非大清藩属,历来与中原王朝时即时离。他们虽强横霸道,却也知我邦与朝鲜不同,水师亦有力量,若贸然斩杀使臣,恐彻底断绝往来,甚至引发海上边衅,于其颜面有损。眼下他们主力正全力南征,意图彻底剿灭明朝残余势力,想必也不愿在此时节外生枝,与我国彻底交恶。故而,虽恼怒我等‘不识抬举’,但也只是驱逐了事,避免更大麻烦。”

他停顿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又补充道,声音低沉下去:“然观此清廷,规矩森严近于酷烈,手段强硬不留余地,视汉民如草芥奴仆,对我等外邦亦如此倨傲强硬,动辄以‘礼法’、‘规矩’相逼……其志非小,其性如虎狼,绝非可以仁义道理谕之。与之交往,如与猛兽同舟,福祸难料,今后需万分警惕啊。”

副使闻言,默然点头,脸上的愤懑渐渐被深思与忧虑取代。使团一行人在清兵名义上“护送”、实则监视下,沉默地离开了北京城。来时怀揣的那点对新兴王朝的好奇与通商的期待,早已被这现实的冷酷、无礼与强大的压迫感所击碎,只剩下满腹的沉重思绪与对东亚未来局势的深深担忧。

消息总是会沿着看不见的渠道传播,尤其是在这种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交织的时期。南京城内,李大坤那逐渐有了些人气的小酒肆里,偶尔也会有路过歇脚的、消息相对灵通的商贩、走街串巷的郎中或者喜欢闲聊的兵油子,带来一些来自北方的、真真假假的传闻。关于日本使团因礼数不合而被大清皇帝驱逐的消息,便是在这样一个天色阴沉的傍晚,如同投入看似平静的死水中的一颗石子,虽然未能激起太大波澜,却也在某些有心人心中留下了细微的涟漪。

李大坤一边用抹布擦拭着已经没什么油渍的桌面,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角落里两个看似行商模样的人低声交谈。那两人衣着比普通百姓稍好,但也是风尘仆仆。当他们交谈中隐约出现“东瀛倭人”、“不肯磕头”、“被赶走了”、“一点情面不留”等只言片语时,李大坤手上那稳定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并未抬头,但耳朵却竖得更直。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夕阳正挣扎着穿透浓重的乌云,将最后一点惨淡的、如同稀释过的鲜血般的光晕,涂抹在南京城残破的屋脊和光秃的树梢上,那颜色,诡异而压抑。

他想起穿越之初,与戚睿涵、张晓宇分散时的情景;想起后来通过各种渠道零星听到的关于戚睿涵试图扭转局势的努力,以及张晓宇竟投靠清廷,为其研制杀人利器的消息;更想起戚睿涵曾私下跟他反复分析过的局势,以及那本他虽未亲见,但听戚睿涵转述过精髓的《论持久战》中的思想。

清廷如今看似势大,兵锋锐利,更有张晓宇提供的超越时代的火器乃至更可怕的武器,但其统治根基,始终建立在恐怖、压迫与民族歧视之上,如同坐在一个巨大的、日益活跃的火山口上。他们对内残酷镇压,剃发易服,圈地投充,试图从精神和物质上彻底征服汉人;对外则如此强硬倨傲,连试探性的外交使团也以如此无礼的方式驱逐,这或许能逞一时之威,吓阻一些弱者,却也必然树敌众多,在国际上孤立自己,在国内埋下无尽的、一触即发的隐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人之言,确有其理。

“敌后战场……统一战线……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李大坤在心中默念着这些从戚睿涵那里听来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充满智慧的字眼,手中抹布擦过桌面的最后一点湿痕,动作稳定而有力,仿佛在抹去心中的迷雾。他知道,他和金圣叹、刘子壮、金堡他们正在做的,就是在这片沉寂而狼藉、被恐怖笼罩的土地上,挖掘这庞大火山的第一铲土,点燃那可能最终形成燎原之势的星星之火。

道路漫长且步步危机,但那窗外血色残阳所预示的黎明前的黑暗,虽深沉无比,却终将过去。他转身,走向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用长勺轻轻搅动了一下乳白色的汤汁,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屋外的寒意与心中的阴霾。他准备迎接今晚可能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