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残阳如血,东瀛生嫌(5 / 7)

森下伯平能感觉到高坐上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背上。片刻,一个冰冷而充满威压、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从摄政王的座位上响起,打破了死寂:“森下特使,你等方才,称呼皇上为何?”

森下伯平心中一凛,依礼抬起头,只见多尔衮面色沉肃如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直地扫视过来,带着审视与不悦。旁边凤座上的孝庄太后虽未开口,但那平静面容下透出的眼神,同样带着明显的不满与冰冷。

“回摄政王话,”森下伯平谨慎地回答道,心中快速思索着哪里出了差错。在他看来,“陛下”是对帝王的通用尊称,“殿下”用于亲王、摄政王,这在日本乃至以往对明朝的交往中并无不妥,“外臣……称呼皇帝为陛下,称呼摄政王为殿下。此乃我邦对君主及亲王的敬称。”

“荒谬,糊涂!”多尔衮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怒意,在大殿中回荡,“在我大清,天子至高无上,只能尊称‘皇上’,此乃定制。尔等所谓‘陛下’,乃前明陋习,伪朝称谓,岂可用之于我大清皇上?此乃大不敬。至于本王及各位皇亲宗室,当依爵位称‘王爷’、‘贝勒爷’,‘殿下’之称,亦属僭越,不合规制。此等基本礼数都不知晓,尔等日本国,僻处海外,便是如此不通教化、不尊我大清体统吗?”

年幼的福临坐在龙椅上,虽然未必完全理解其中关窍,却也学着多尔衮的样子,努力板着小脸,做出威严的表情,小手紧紧抓着龙袍的衣袖。

森下伯平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仅仅是称呼上的差异,会引来如此严厉的、近乎呵斥的指责。他试图解释,维护本国尊严:“摄政王息怒。外臣僻处海岛,于天朝礼制确有未谙之处,然绝无不敬之意。‘陛下’、‘殿下’之谓,在我日本国,实为最高敬称……”

“还有,”孝庄太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仿佛冰锥刺入耳膜,“见大清皇上,当行三跪九叩之大礼。此乃藩国觐见天朝定制。尔等方才只是躬身,是何道理?莫非是心存不敬,藐视我大清君威?”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线,牢牢锁住森下伯平。

森下伯平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压垮。三跪九叩是藩属国觐见宗主国皇帝之最高礼节,日本虽与明朝有过朝贡历史,但此时德川幕府奉行锁国,与清朝并无明确的宗藩关系,他此来更多是平等性质的试探与通商。若在此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无异于在法理和形式上承认日本为清朝藩属,这是他和德川幕府绝对不能做出的让步,关乎国体尊严。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长途旅行而有些疲惫的脊梁,努力保持使节的尊严,不卑不亢地回答:“太后,王爷。我日本国自有礼法典章,源远流长。此次外臣奉幕府将军之命前来,是为两国通好、探讨商贾往来之意,而非朝贡。方才所行之礼,已是我邦觐见君主之最高礼节,绝无轻慢之心。然三跪九叩之礼,乃藩属之仪,非外臣所能僭用,恕外臣不能从命。”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彻底凝固了!多尔衮脸色铁青,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孝庄太后的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殿内侍立的侍卫们手不自觉地紧紧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气氛剑拔弩张。

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暴风雨前那最黑暗的宁静。森下伯平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身后使团成员的紧张与不安。

最终,多尔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充满蔑视与怒意的冷哼,打破了这致命的沉寂:“哼,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尔等化外之民,既不愿遵我大清礼法,可见通好之心不诚,亦无见识天朝文物之明。来人,”他厉声喝道,“送日本使臣出京,即日遣返回国,不得延误!”

没有更多的争辩,没有转圜的余地。冰冷的驱逐令如同最终判决。森下伯平一行人几乎是被人半押送着,在一片沉默而敌视的目光中,离开了那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紫禁城大殿,踏上了归途。

走出高大的宫门很远,直到那红色的宫墙在视野中变成一道模糊的线,森下伯平才长长地、仿佛要将胸中郁垒全部吐出般地呼出一口浊气。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在灰蒙蒙天空下巍峨耸立的建筑群,眼神无比复杂,有屈辱,有愤怒,有失望,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身旁的一位年轻副使,脸上还带着未能平息的愤懑与后怕,低声用日语不解地问:“大人,这清廷未免太过无礼。听闻前次,那朝鲜使臣金熙聪,似乎也是因礼仪之事,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