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廷控制的核心区域,在官员的案头、士子的书斋、兵营的角落神秘出现。 它像一颗颗生命力顽强的火种,落在了干涸已久、布满裂痕的心田上。
在江南某处临河的茶馆,窗外细雨霏霏。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在茶客们屏息凝神中,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地传诵着檄文的内容。他那苍老而沉痛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将文字化为画面。
当听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时,堂下传来压抑不住的啜泣和拳头攥紧、骨节发出的咯吱声;当听到“剃发易服”时,不少戴着清制瓜皮帽的茶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面露惭色与难以掩饰的愤恨;当听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那铿锵有力的号召时,一双双原本或因生活重压、或因恐惧而麻木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久违的光亮与希望。散场后,无人高声议论,但那沉静的目光交流中,涌动着暗流。
在山东的深山密林之中,一支衣衫褴褛却目光炯炯的义军队伍,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夜枭的啼叫远远传来,更添几分肃杀。识字的首领借着跳跃的火光,一字一句、饱含感情地读着辗转多人、小心翼翼送来的檄文抄件。每读一句,战士们的腰杆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一分,紧握的刀枪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檄文所言,皆是他们亲身所历、切齿之痛。家园被毁,亲人罹难,被迫剃发时那剪刀触及头皮的冰凉与屈辱……积压已久的怒火被这文字彻底点燃,化作低沉的、野兽般的怒吼和更加坚定的、以命相搏的战斗意志。“报仇!光复!”的低吼在林中回荡。
而在清廷统治的腹地,局势更加危险。云台山的秘密据点内,李大坤、金圣叹等人更是如获至宝。深夜,油灯如豆,光线昏黄。李大坤看着手中那熟悉的笔迹和激昂的文字,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低声对身旁的金圣叹道:“是睿涵,是他的文风,是他的见识,更是他的那股子不肯屈服的气魄。他终于把这把火点起来了!”他立刻组织起最可靠的人手,找来熟练的刻工和简陋的印刷器具。狭小的山洞里,只剩下刻刀在坚硬木板上沙沙作响的急促声音,仿佛在争分夺秒地雕刻着胜利的曙光,以及油墨滚过字版时那令人心安的低沉摩擦声。
金圣叹则抚着稀疏的胡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长叹一声:“此文如匕首投枪,锐不可当,直刺虏廷心窝。更难得者,非徒呈口舌之快,而是晓以大义,历数其罪,指明方向,凝聚人心。戚公子真乃国士也!”
他们将这些连夜赶印出来的、带着新鲜墨香的檄文,以及一些手抄的副本,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伪装成货郎的担子、藏在夹层中的书信、甚至利用孩童迅速散发出去,甚至胆大包天地塞进官府衙门的值房门缝,贴在城门告示栏的隐秘角落。
一种无形的、却磅礴无比的力量,在沉默中积蓄、蔓延、滋长。原本还在犹豫观望的乡绅耆老,悄悄打开了囤积的粮仓,将米粮“遗失”在义军必经之路旁;原本已投身义军的士卒,士气愈发高昂,甚至有人将檄文中的句子抄录下来,贴身收藏,当作冲锋陷阵时的战吼;无数普通的百姓,心中那点微弱的、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被这檄文煽动成了可以燎原的熊熊烈焰。舆论的狂澜已然掀起。
几乎在檄文引发的暗流汹涌澎湃的同时,遥远的东北大地,白山黑水之间,也因清廷实质上的卖国行径而彻底沸腾。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和长白山一带,山岭纵横,林海雪原依旧覆盖着厚厚的、未经污染的积雪,在灰白色天空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世代居住于此的赫哲、达斡尔、索伦等部族,性情剽悍如搏击长空的海东青,崇尚自由如掠过山巅的疾风。他们以渔猎为生,敬畏天地山川,遵循着古老的习俗。清廷为补充其日益枯竭的兵源,并榨取财富,对他们本就课以重税,征发无度,强索珍贵的貂皮、东珠,征调善战的子弟入那“新满洲”旗籍,远离故土,早已怨声载道,反抗的火花时有迸溅。
此次,清廷为了换取沙俄在北方边境的“中立”甚至可能的军事支持,以应对南明、大顺越来越大的军事压力,竟未经任何商议,便私下与罗刹使者签订了密约,将他们祖祖辈辈渔猎生息、视若生命根基的土地——外东北广袤的、蕴含着无尽宝藏的山林江河,如同丢弃一块无用的骨头般,割让给了来自北方、被他们敬畏而又憎恶地称为“罗刹鬼”的沙俄探险队和哥萨克。
消息如同致命的瘟疫般在部落的“乌力楞”(村落)和狩猎营地间传开。起初是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震惊和被背叛的愤怒,最终化为了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篝火旁,集会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