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考场?风险太大,得不偿失。”王如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北地山民的直率。
傅山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非也。我们不劫考场,那样动静太大,也难以动摇其根本。我们要……卖题。”
“卖题?”薛宗周和王如金闻言,都是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想。
“正是,卖题。”傅山肯定地重复道,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算计的光芒,“清廷为了标榜承继华夏正统,科举虽大致沿用明制,但在经义解读上,尤其是《四书》《五经》的阐发,多有曲解附会,甚至篡改原意,以迎合其夷狄身份、论证其统治的合法性。我们若能提前拿到此次会试的考题,再寻机卖给那些渴望中举却又学问不精、或急于求成的考生,尤其是那些家资丰厚的纨绔子弟。你们想,这些人为了锦绣前程,会不舍得花大价钱吗?”
薛宗周是机敏之人,立刻捕捉到了傅山话中的深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接着说道:“妙啊!青主兄的意思是,我们先设法贿赂考官,拿到真题,然后高价卖出。那些买了题的考生,若是老老实实,按照清廷那套歪曲的‘标准答案’去答,或许能侥幸得中。但人性贪婪,他们既已走了捷径,难免会想更进一步,或者为了显示自己的‘真才实学’,很可能不会完全遵循清廷的规定,而是依据他们所知的经典原意,甚至肆意发挥。届时,一旦事发,或者我们暗中推动事发,这些人的考卷便是铁证。轻则落榜,钱财名声两空,重则获罪下狱,甚至牵连家族。如此一来,既能搅乱科场,让清廷所谓的‘公正取士’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打击投靠清廷的汉官士绅的气焰,又能让天下读书人看清鞑子朝廷钳制思想、扭曲学术的本质。而我们,还能从中获得巨额银两,用于购买军械、火药、粮草,支援各地风起云涌的义军!”
王如金也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此计甚毒…但也甚好!既能坏鞑子大事,又能充实我等军资。只是,贿赂考官,非同小可,需得找准人选,确保万无一失。”
傅山见二人均已领会,心中稍定,道:“人选我已初步选定。据我们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回报,此次会试,正主考是曹本荣,副主考是李振邺。此二人皆非满洲核心,乃是较早投靠的汉官,贪财好利之名在外,且并非铁杆汉奸,心中仍有摇摆,应当可以下手。至于具体如何接触、如何行贿、如何取题,还需宗周兄费心,你常以行医为名行走京城,人脉较广,便于暗中操作。”
薛宗周沉吟片刻,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曹本荣、李振邺…此二人我略有耳闻,确是贪鄙之徒。接触或许不难,无非是投其所好,金银开路。只是这前期打点、购买考题所需的银钱,恐怕不是小数目……”
傅山毫不犹豫地道:“启动之资,无需担忧。我尚有一些祖传的积蓄,以及变卖字画所得,可先拿出五百两银子。后续,就看我们能从那些自投罗网的‘肥羊’身上,刮下多少油水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推至薛宗周面前。
薛宗周接过银两,感受到那份沉重,郑重地点了点头:“青主兄放心,宗周必不辱命。”
王如金也沉声道:“京城龙潭虎穴,接应、撤退之事,交给我。我会挑选一批信得过的兄弟,分批潜入京城,预先安排好退路。”
计划既定,三人又凑在灯下,借着微弱的光芒,详细商议了联络的暗号、交易的地点与方式、银钱的转移、以及一旦事发后的紧急撤退路线。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推敲,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及应对之策。
密室内,低语声持续不断,与窗外渐起的风声交织在一起。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一丝微光从极其隐蔽的通风孔洞渗入,三人才各自散去,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太原城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准备掀起滔天巨浪。
……
一个月之后,顺治五年的春天,北京城。
这座古老的帝都,在经历甲申年天崩地裂般的剧变后,似乎正在新的主人统治下,努力恢复着往昔的秩序与繁华。然而,那层刚刚涂抹上的“文治”釉彩之下,依旧掩盖不住征服者的肃杀与被征服者的隐痛。八旗兵丁巡逻的脚步声比往日更显密集,满语吆喝声时常混杂在京片子里,提醒着人们这座城市的统治权已然易手。
顺治五年的科举会试,给北京城带来了一种畸形的、虚假的繁荣。各地的举子如同过江之鲫,从四面八方涌入京城。客栈、酒楼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