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是长期精神紧绷和睡眠不足的印记,使他原本锐利的眼神平添了几分沧桑。“元芝所言,切中要害。”他的声音同样低沉,却带着一种历经沙场的沉稳,仿佛能稍稍安抚帐内躁动的空气,“北京城本就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当年李闯……唉,如今再配以如此犀利的火器,强攻确非良策,无异于驱羊入虎口,徒耗精锐。”
他话锋一转,忧虑更深,眉头锁紧:“只是……时日拖延久了,恐生变故。盛京那边,若让多尔衮彻底站稳脚跟;各地残余的清虏,若闻风而动,甚至与罗刹鬼、高丽棒子勾结,届时局面必将更加复杂,我军顿兵坚城之下,锐气渐失,后勤亦恐难以为继啊。”他摊开手掌,又缓缓握紧,似乎想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战机。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在这北京城外,眼睁睁看着,坐失良机?”沐天波忍不住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案上盛着半碗冷茶的粗陶茶碗一跳,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多铎那厮被我们生擒,清军士气已堕,正是乘胜追击,一鼓作气之时!此时顿兵坚城之下,空耗钱粮,岂不令将士寒心,让天下人笑话?”他的大嗓门在帐内回荡,带着一股不服输的蛮悍和急于破城的焦躁。
戚睿涵没有直接回答,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烛烟和帐内沉闷的男人气息,仿佛要借此驱散心头的滞涩,然后站起身,走到帐边,用力掀开厚重的帘幕一角。一股带着湿冷雾气和泥土芬芳的凉风瞬间涌入,让帐内的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光影乱舞。
他望向远处那座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逐渐显露出巍峨轮廓的巨城。灰色的城墙如同一条沉默的巨龙,盘踞在天地之间,冰冷而坚固,仿佛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城头上偶尔闪动的火光,像是巨龙警惕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雾气中明明灭灭。
他回忆起穿越前,在大学图书馆那排落满灰尘的军事史书架前,翻阅过的那些厚重典籍。冷兵器时代波澜壮阔的攻城画面——如林的云梯倚靠高墙,巨大的冲车撞击着包铁城门,穴攻地道的尘土飞扬,水淹七军的滔滔浊浪,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却又迅速被这些日子里现代火器防守时那密集的弹雨、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景象覆盖。那些古老的战术,在这座结合了冷兵器时代城防雄峻与热兵器时代火力凶猛的怪物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如同以卵击石。
忽然,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战例,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猛地跃入他的思绪——十三世纪,成吉思汗的无敌铁骑横扫欧亚,在面对花剌子模的玉龙杰赤、金朝的中都等高大城垣时,曾用过一种看似笨拙、原始,却往往能收到奇效的方法,那便是驱策俘获的民众和士兵,负土填堑,垒坡为路。他的眼睛骤然微微一亮,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心脏也因这个想法的出现而加速跳动起来。
他猛地转身,快步回到案前,因激动而手指微微颤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北京城南门的位置,那里是清军防御相对薄弱,且地势较为平坦,便于大规模土工作业的区域。“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行。”戚睿涵的声音带着一丝因跨越时空借鉴而来的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找到方向的兴奋,那兴奋如同小小的火苗,在他眼底燃烧,“我们需要大量的麻袋,越多越好。还需要动员更多的士兵,日夜不停地去挖土!”他的语气变得坚决。
吴三桂和沐天波同时一愣,疑惑地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仿佛在怀疑他是否因压力过大而神志不清。沐天波性子最直,直接嚷道,声音震得帐布似乎都在轻颤:“挖土?元芝,你这是要……垒灶台做饭,犒劳三军吗?还是想学农夫,在城外开荒种地,跟鞑子耗到明年秋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和难以理解的焦急。
戚睿涵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带着算计和决断的笑容,这笑容让他年轻而疲惫的面容瞬间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驱散了之前的阴霾:“不,我们要垒的不是灶台,也不是田地,而是一条路——一条通往城墙之上的康庄大道。”他目光扫过两位将领惊疑不定的脸,详细解释道,语速加快,“此法,可效仿当年蒙古骑兵攻城之故智。命将士们用麻袋装满沙土,日夜不息,堆积于南门城墙之下。初始阶段,土堆矮小,清军必以为我等只是在修筑抵近工事,或意图填平护城河,定然不会过于在意,甚至可能嘲笑我等徒劳,疏于防范。待时日推移,土堆渐次增高,一日高过一日,形成一道宽阔、坚实、足以跑马的斜坡,直逼城头,届时,我军精锐骑兵便可弃马不行?不,便可直接策马扬鞭,沿坡直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