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歧路忠魂(2 / 8)

是你们的胆气不足,是你们逡巡不前、畏敌如虎的心思在作祟,这才致有今日之惨败!朕屡次催问,尔等皆言尽力筹措,如今看来,尽是搪塞之词!”他将战败的根源直接引向了后勤和文官的“无能”,试图为自己和前线将领寻找一个更容易斥责的替罪羊。

就在这时,黄得功身后,那位性情向来耿直甚至有些粗豪的副将田雄,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涌的悲愤之火。他亲眼目睹了太多同袍因饥寒交迫而倒下,或因兵器劣质而枉死沙场,此刻见皇帝不仅不体恤,反而一味指责,那股郁积的怒火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抬起头,古铜色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脖颈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洪亮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在大殿中炸响,震得梁柱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而下:“陛下,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搏杀,每一仗都是用命在填,可朝廷是怎么对待我们的?缺粮少饷,层层克扣,饿着肚子,拿着破铜烂铁,如何能让弟兄们去打仗?朝廷若能足额发放粮饷,厚待士卒,使我军饱食暖衣,兵甲犀利,我军何至于此,何至于一败再败?此番平阳、延安败绩,实非我将士战之罪,乃……”

“放肆!”朱由崧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整张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有几分狰狞。他猛地抓起御案上一方沉重的、雕琢着蟠龙纹的羊脂玉镇纸,看也不看,狠狠掼在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那方价值连城的玉石顿时碎裂成数块,飞溅的碎屑在金光砖地上弹跳,发出零落的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殿中所有人都浑身一颤,几个胆小的文官甚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这碎裂的不仅是美玉,更是君臣之间最后一点脆弱的信任。“败军之将,安敢在此狂言惑众,诿过于朝。田雄,你这是在指责朕苛待将士?还是在指责朝廷无能?你好大的狗胆!”

田雄梗着脖子,双目圆睁,那股军人的倔强和眼见同袍饥寒交迫而死的愤懑支撑着他,他还想继续争辩,陈说前线的惨状,比如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士兵如何拖着沉重的步伐冲锋,如何因为弓弦崩断而被顺军轻易射杀……但一旁的黄得功已经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他,那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痛苦和一种无能为力的警告。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朱由崧脸上那最后一丝理智已然被暴怒吞噬,布满了冰冷的杀机,那是一种被触犯了权威、感到极度难堪后的残忍。

“好,好一个‘非战之罪’,朕看你就是动摇军心、诽谤君上的祸首。来人!”朱由崧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数九寒冬的北风,“将田雄给朕拿下,剥去甲胄,推出午门,斩首示众。首级传示九边,让所有将士都看看,谤君乱军者,是何下场!”

殿外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侍卫应声而入,他们的铁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重而整齐的铿锵声,打破了殿内短暂的死寂。他们不容分说便扭住了田雄的双臂,动作粗暴而专业。

田雄目眦欲裂,奋力挣扎,悲怆的呼喊声回荡在殿宇梁柱之间,带着血泪般的控诉:“陛下,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皆是前线将士的血泪啊陛下!如此滥杀忠良,自毁长城,岂不令天下将士尽数寒心——陛下——”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随着被粗暴地拖拽出殿,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重重宫墙之外,只留下殿内一片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凝固氛围,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那不甘的余音。

黄得功双拳在身侧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皮肉之中,传来一阵阵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他看着田雄被拖走的方向,那个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憨直勇猛,多少次在危难时刻救他于险境的老部下,就这样因为几句血泪直言而身首异处,还要被传首边关,受此奇耻大辱。

他的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有滔天的悲愤与质疑堵在那里,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知道,此刻任何求情或辩白,都只会火上浇油,可能招致更疯狂的屠杀。

殿内众臣,无论是与他交好的,还是素来有隙的,此刻都无人敢出声求情。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目光紧盯着地面,仿佛地上那碎裂的玉镇纸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能让他们避开皇帝那扫视过来的、如同看待猎物般的眼神。一种无形的寒意,从金砖地面升起,浸透了每个人的脚底,蔓延至全身,连血液都似乎要冻结。

朱由崧余怒未消,又指着黄得功和其他败将申斥了足足一刻钟,言语尖刻,将战败的所有责任都归咎于他们的无能怯战,甚至隐含地指责他们可能与顺军有所勾结。直到他感到一阵心力交瘁的疲惫袭来,才猛地一拂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