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不让其有接近圣驾的机会。将军府和各级官衙更是装饰一新,撤下了过于奢华的摆设,刻意摆出恭谨俭朴、忙于公务的姿态。
李自成一行抵达哈密卫时,看到的正是一片井然有序、军民“和谐”的景象。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市集虽不似江南繁华,却也颇有秩序,摊贩叫卖,行人往来。军民百姓见到皇帝的仪仗,纷纷跪伏在道路两旁,口呼万岁,声音参差不齐,却透着敬畏。李自成骑着御马,缓缓而行,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沿途的一切——百姓的衣着面色、店铺的营业情况、军士的站岗姿态、城墙的完好程度。
他特意在城中随机停留,召见了当地的一些长者,温言询问今年的收成如何,官府税赋可曾加重,驻军和胥吏有无骚扰行为。这些长者,要么是事先被叮嘱过,要么是出于对军队权势根深蒂固的恐惧,面对皇帝的垂询,大多言辞闪烁,目光游移,只反复说着“托陛下洪福,今年光景尚可”,“左将军镇守有功,罗刹人不敢来犯,我等方能安居”,“官府……官府待我等还好”之类含糊其辞、报喜不报忧的话。
随后,李自成视察了左良玉的军营和将军府。军营中,士兵们盔明甲亮,操练阵法,喊杀声震天,号令严明,显得训练有素;将军府内,陈设简单,并无过多奢华之物,书架上摆放着几部兵书,案头堆着公文,至少表面上看,是一派勤于王事、不尚享受的模样。左良玉全程陪同,态度恭谨至极,几乎是有问必答,对答如流,反复强调军纪之严明,军民关系之和睦,对于之前的风波,他只字不提,仿佛从未发生。
李自成仔细地看着,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看似不经意,实则切中要害的问题。他看到的是被精心准备过、粉饰过的一切,听到的是经过筛选和修饰的言辞。他没有发现明显的、足以立刻治罪的破绽,左良玉的应对也显得坦诚而忠诚,将一切问题都归结于个别人行为不端或小人诬陷。
夕阳西下,将土城的影子拉得老长,巡视终于结束。李自成站在将军府门前,对躬身侍立、神情谦卑的左良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满意的、淡淡的笑容:“左爱卿治军有方,镇守边陲,保境安民,辛苦了。朕观哈密卫秩序井然,军容雄壮,朕心甚慰。”
左良玉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和得意涌上心头。他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此乃末将分内职责,不敢言辛苦!陛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唯有竭尽全力,为陛下守好这西北门户,方能报答陛下天恩于万一!”
李自成不再多言,在一众侍卫和官员的簇拥下,起驾返回城外的临时行营。
夜幕降临,哈密卫逐渐被无边的黑暗笼罩,只有零星灯火在风中摇曳。左良玉站在府中最高处的望楼上,望着皇帝行营方向那一片明亮的灯火,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彻底放松、甚至带着些许可得与骄矜的笑容。
他相信,自己成功地将所有不稳定因素都巧妙地掩盖了过去。皇帝的那句“朕心甚慰”,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和赦免。至于那个不识时务的朱雍梁?一个跳梁小丑而已,等这阵风头过去,陛下不再关注此事,自有无数种办法让他知道,在这哈密卫,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而在皇帝那戒备森严的临时行营内,李自成屏退了左右侍从,只留下李岩和戚睿涵在帐外等候传唤。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牛皮地图前,望着窗外西域那片璀璨、浩瀚而冰冷的星空,久久不语。
他脸上白日里那丝刻意表现出来的“满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思索。他回想起白日里那些跪迎的百姓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畏惧与麻木,并非全然是出于对天子的敬畏;回想起左良玉那过于恭谨的姿态下,那不易察觉的、几乎融入骨血的骄矜与自负;回想起陪同巡视的戚睿涵和李岩,在听到某些汇报、看到某些场景时,那沉默而若有所思的表情。
“水至清则无鱼……”李自成低声自语,仿佛在权衡着什么,说服着自己。他知道边将需要树立威信,需要一定的自主权,也知道驭下之道,有时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过节、小贪墨,或许可以容忍,以换取边疆的稳定和大局的平衡。
此番视察,表面看来,左良玉确实将哈密卫治理得“不错”,至少没有出现大的乱子和明显的民怨沸腾,民生似乎也还平稳,军备也算整肃。那份来自登闻鼓的控诉和朱雍梁的密奏,在没有更确凿、更严重、更直接的证据指向左良玉本人的情况下,似乎确实不足以,也不宜在此时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