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窗半开,露出炮口,弓弩手全部就位,火箭上火,但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攻击!舵手,调整航向,目标正前方不明船队,迎上去!”
命令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舰队。原本相对松弛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凝重起来。旗手站在高处,奋力舞动信号旗,鼓手敲打出节奏急促的战鼓。各艘舰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而有序地奔跑起来,各就各位。
炮舱内,士兵们快速检查着火炮的引信、清理炮膛、搬运着沉重的实心弹和霰弹,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开始隐隐弥漫。甲板上,手持强弓硬弩的士兵们悄无声息地隐在垛口和女墙之后,一支支利箭搭上了弓弦,箭镞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箭头包裹的油布已被点燃,随时可以化为致命的火箭。伏波号作为旗舰,一马当先,引领着整个舰队,如同一条在蓝色绸缎上滑行的、蓄势待发的钢铁蛟龙,沉稳而坚定地驶向那几艘依旧在不远处游弋的不明船只。
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拉近,对方船只的细节也愈发清晰地呈现在大顺官兵的眼前。那些船只的船体果然比大顺的主力福船要显得小巧和狭长一些,但船身线条流畅,显得颇为灵巧,显然更适合在近海或复杂水域活动。
船首大多雕刻着造型怪异、充满异域风情的神像或狰狞的兽头,似乎承载着某种原始的信仰或威慑意图。帆面上那些鲜艳的图案也看得更清楚了,似乎是某种印度教的神只符号或独特的部落图腾,在风中微微鼓动。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每艘船的甲板上也都站满了人,他们大多肤色黝黑,身材精悍,头上包裹着颜色各异的头巾,手中持有明晃晃的弯刀、长长的鱼叉以及样式古老的弓弩等武器,同样在警惕地、毫不避讳地观望着规模庞大、阵型严整的大顺舰队。一种无声的对峙在蔚蓝的海面上弥漫开来,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张力,连海风都似乎变得滞重起来。
双方船队最终在大约一箭之地的距离上缓缓停了下来,船帆被部分收起,依靠惯性在水面上微微漂移。一时间,除了波浪持续不断拍击船舷发出的哗哗声,以及双方船只木质结构因海浪涌动而产生的轻微吱呀声,再听不到其他杂音。这片刚才还充满航行活力的海域,此刻陷入了一种极不自然的静止,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片刻宁静。
就在这时,对面那艘体型最大、装饰也最为华丽的海盗船船头,一个看似头目模样、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走到船舷边,用力挥舞着手臂,嘴里大声呼喊着什么。他的语言古怪而急促,完全无法听懂,但那挥舞手臂和指向舰队的手势,意思大致能够明白,是在询问他们的身份、来意,或许还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朱成功面色不变,微微侧头示意通译何斌上前应答。何斌是郑芝龙的老部下,精通波斯语、阿拉伯语等多种印度洋沿岸通用语言。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船舷边,用略带闽南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波斯语高声回道:“我等乃是大顺皇帝陛下派遣的天朝远洋水师,途经此地,前往泰西诸国进行友好通商与文化交往。尔等何人,为何在此阻我去路?”
对方船上的人听到何斌的回答,明显出现了一阵骚动,许多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显然对大顺舰队的名号感到惊讶或者是在商讨对策。随后,那个喊话的虬髯头目示意何斌稍等,转身快步跑回了船舱,似乎是去请示更高层级的人物。
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海鸥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远远地绕开这片区域。伏波号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艘海盗船的船舱门口,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与之前那虬髯汉子截然不同的身影,从容地出现在了那艘海盗船的船舱门口。此人的出现,让伏波号上密切关注对面动静的众人都感到有些意外。那并非想象中凶神恶煞、满脸横肉、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海盗头子,而是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俊朗的男子。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颀长而挺拔,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深陷的眼窝中嵌着一双明亮而带着几分探究与智慧意味的眼睛。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质地精良的白色棉布长袍,长袍的边缘用金线绣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头上包裹着同样材质的白色头巾,头巾的正前方,缀着一颗硕大而清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祖母绿宝石。这身打扮,这周身的气度,更像是一位从小养尊处优、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公子,或者某位富商巨贾的继承人,而非一个终日在刀口舔血、与风浪搏命的海上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