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青蝇构陷(1 / 7)

赵在武的书房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窗外,兖州城的夜色浓重如墨,仅有零星的梆子声穿透紧闭的窗棂,更添几分夜的深沉。屋内,三支儿臂粗的牛油烛在精铜烛台上奋力燃烧,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赵在武、喻兴伟、毕颙三人扭曲拉长的身影投在雪白的墙壁上。那些晃动的影子纠缠交错,如同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鬼魅,无声地映衬着主人内心的焦灼与恐慌。

喻兴伟和毕颙方才提出的“先下手为强”,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书房内沉闷的帷幕,其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更令人心惊胆战的雷鸣余韵。那话语中的狠厉与决绝,在空中短暂炸响后,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迅速被一种更为庞大、更为冰冷的恐惧所吞噬。

赵在武猛地一拍紫檀木桌案,力道之大,震得案上那只龙泉青瓷茶盏“叮当”作响,盏中早已冰凉的茶水泼溅出来,在名贵的黄花梨木地板上留下几滴深色的污渍。他霍然起身,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极力压低了嗓音,那声音却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气急败坏的颤抖:

“疯了,你们简直是疯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依次刮过喻兴伟和毕颙苍白的面孔,“米桂琦是陛下亲点的钦差,是代表天颜的天使。杀了他?你们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还要拉上九族一起陪葬吗?”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语气中充满了荒谬与后怕,“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官员,听闻每日清晨还习武强身,体格强健,入我兖州不过数日,便‘暴病而亡’?你们当李自成是那昏聩的前明末帝朱由崧,还是当朝中那些历经风波、眼神毒辣的衮衮诸公都是瞎子傻子?此计……断不可行!”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决。

喻兴伟被这一连串的驳斥打得哑口无言,面色由白转青,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颓然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官袍下摆的细微褶皱,仿佛那里面藏着一条生路。毕颙则苦着一张脸,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他摊开双手,声音里充满了穷途末路的苦涩:“府尊,下官……下官也是心急如焚,走投无路了啊。您也看到了,这米桂琦简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钱财,他原封不动退回;美人,他连门都不让进;就连那幅费尽心思寻来的、据说连前明董其昌都赞誉过的顾恺之《女史箴图》摹本,他看都未看一眼便直接拒之门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如今账目已然被他封存,他若静下心来,秉烛细查,那里面的乾坤……我等,我等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只剩下无尽的惶恐在空气中弥漫。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先前那短暂的、充满血腥气的激烈讨论,仿佛耗尽了三人最后一丝气力。此刻,他们只是对坐无言,烛火将三人脸上细微的汗珠都照得清晰可见。彼此的眼神交汇间,再也找不到半分往日的官威与从容,只剩下穷途末路的恐慌与茫然。那米桂琦,年轻、冷峻、不苟言笑,便如一堵突然降临、密不透风的铁墙,蛮横地堵住了他们所有或明或暗的生路;他又像一把悬于头顶、寒光闪闪的利剑,冰冷的剑锋似乎已经触及皮肤,却不知何时会彻底落下,斩断他们的一切。

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在这片压抑的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响动,都让人的心弦随之紧绷。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胸口的憋闷感几乎要将他们撑裂,绝望如同窗外的夜色般无边蔓延之际,书房外传来管家赵忠谨慎而清晰的通报声,这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也瞬间抓住了书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老爷,青州知府卫曼福卫大人连夜到访,此刻正在门外,说有紧急要事需立刻与老爷商议。”

赵在武闻言,眉头紧紧皱起。卫曼福?他与此人虽有同科进士之谊,平日官场应酬也有些往来,算得上熟络,但在这深更半夜,自己正为钦差之事焦头烂额、如坐针毡之时,他突然不请自来,未免太过蹊跷。是巧合,还是……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是福是祸,难以预料。然而,此刻的他已如同溺水之人,在冰冷的官场深潭中挣扎沉浮,任何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无论其来自何方,都让他产生一种想要死死抓住的本能。他略一沉吟,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快请卫大人进来。”语气中,竟隐隐含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期待。

片刻之后,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风尘仆仆的卫曼福被引了进来。他脱下沾着夜露的斗篷,露出里面靛青色的四品知府官袍。他年岁与赵